早在暑假前,就听过《百年孤独》一书。起初,竟把它与《沉思录》联系了起来,以为是一类“反思录”,亦或者说是一类“写给自己的书”。然而,当我真正捧起它、感受它的时候,它很明确的告诉我:《百年孤独》确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巨著!它不是检讨书,却引发了全人类的思索。
《百年孤独》出版于1967年,是哥伦比亚著名作家马尔克斯的代表作。作品以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的活动为故事主线,描写了虚构的小镇马孔多从兴建、发展、鼎盛直至消亡的百年历史。
无法凝练出简明的故事线索,人物众多且关系杂乱是《百年孤独》的特色,不同的人的不同经历从不同角度、方面、层次阐述了不同的孤独。譬如,老吉普赛人梅尔吉亚德斯的孤独是癫狂的,乌尔苏拉的孤独是炙热的,何塞·阿尔卡蒂奥的孤独是兽性的,丽贝卡的孤独是畏惧的……
我最喜欢的人物是奥雷利里诺·布恩迪亚上校。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是布恩迪亚家族的第二代,幼年时生长在马孔多,后参加革命反对保守党并成为了革命军领袖。在和保守派政府签订投降书后凄凉地度过了晚年。他戎马一生,不乏胆识,也不乏稳重。“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发动过32场武装起义,无一成功”。“他逃过14次暗杀、73次伏击和一次枪决” 。“他拒绝了共和国总统颁发的勋章” 。“他一向身先士卒,却只受过一次伤,那是他在签署尼兰迪亚协定为长达近20年的内战画上句号后自戕的结果” 。
当奥雷里亚诺上校再也一动不动之时,我不禁为之悲叹。在我看来,他是家族的一位英雄,布恩迪亚家族如果没有他,就不会名垂百年,就不会拥有独一无二的辉煌。然而,他越是生机勃勃、越是燃烧得耀眼,他的内心越是空虚。如同灼热的蜡烛焰火,外焰再高温,内焰依然是冰冷的蓝色。他的过人胆略是必然,他的孤独也是必然。
表面上,上校是坚毅的,他为正义而战、为自由而战、为人民而战。当懦弱的人们心怀不忿地仍过着平淡生活,念想着总会有人站出来为我们呐喊时,奥雷利亚诺却用实际行动去追求一切,追求他的理想。共和党的腐败已经化作一股恶臭气息蔓延整个社会,“反抗”——唯有反抗才会有实现自由的机会。是他的勇气让他站出来率众人反抗,亦是他的勇气让他屡败屡战。人生如梦,白云苍狗,他辉煌过、没落过。然而他晚年回首萧瑟处,也只觉无雨无晴罢了,他的自负令他寡言寡语,非帝王胜似帝王,注定无人走进他的内心。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他制作小金鱼,一条又一条,做好了重新熔化成金水,再一次开始轮回。他是自己选择亦或是被逼迫进入了一个循环—— 一个人的循环。在临死前,“他又一次看见了自己那可悲的孤独的脸。”他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人陪着他。
的确,没有人同他一路。其实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都是不同的,即使不同,但我们至少可以在路途中偶尔地望见彼此。就算只是远远望见,也还是能感受到有其他人相伴。可是奥雷里亚诺没有,他望不见他人也不许自己望见。“他作出决定,任何人,包括乌尔苏拉,都不得靠近他身旁三米以内” 。他的骄傲激发着他追求理想,也同时残忍地迫使他独自摸索前行。面对理想的巨浪与现实的沟壑相对立,他知道他该坚持,但渐渐地,他发现,他追求的理想不是自由主义,不是反对政府,不是因为任何政治原因,只是内心的一种莫名想法驱使他走向这路。走在这条路上,他渐渐明白,“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惶恐的心灵永远的失去了平静”;他渐渐被困在自己的旋涡里,“他感觉自己被分裂、被重复,从未这般孤独”。他追求幸福与不孤独,“试图抓裂自己孤独的硬壳”。对孤独的恐惧,这种人们普遍的情感,却什么也改变不了,孤独就在那里。这个屡次徒劳却不断行动的人终于迷失在理想的巨浪与现实的沟壑之间。他不是神,他还没有强大到拥有能支撑他一直坚持下去的力量。最后,“他忙于毁去在世上留下的一切痕迹”,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存在过,人为地把自己圈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甚至忘了要追求什么,只有一味重复、重复,因为重复便不存在得失与追求。
他在重复,或许他一开始就在重复。年少时在于感受神奇的科学,壮年时在于奔赴沙场,年迈时在于制作小金鱼。人生漫漫,他似乎每一步都在前行,而不管怎么向前走,他的每一步都踏在一个完美的圆圈上,只是轮回。奥雷里亚诺上校的孤独是重复的孤独。乌尔苏拉说过,马孔多的历史在重复,布恩迪亚家族的历史也在不断地重复。加西亚·马尔克斯说过,拉美百年的历史就是在不断的重复。重复是上校的孤独,是布恩迪亚家族的孤独,是拉丁美洲百年的孤独。
一旦迈入重复,那便是一个圈,你走不出,别人也进不去,唯有独自承受。不否认,存在这种怪圈的打破,但这种重复的孤独是每个人一生中必然要去经历的。当我们鼓起勇气一次又一次从失败的边缘去追求理想,想要去突破自我,我们便一次又一次默默忍受着这孤独,每一次突破的过程都是一次忍耐、一次历练。这使我想起西西弗斯,他一次次将巨石向山顶推,可它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我们追求真理的过程就如同推石上山般,必定要经历失败,然后再重新出发。这难熬的时光里,孤独,一直存在着,我们必须承受、正视、面对。唯有经过孤独的洗涤,才有可能走进辉煌的殿堂。重复不可怕,重复不悲伤,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的存在增添了生命的光辉。
话至此处,唯有一样不再重复,“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地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