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这样一本书,它让我苦苦地思索,久久地沉迷,像故事中那块寒冷硕大的坚冰一样,散发着永久而令人震颤的魔力。它掘出我灵魂中那颗名为“孤独”的种子,让我在那从心田中觉醒的一瞬便立刻纷繁错生出的枝蔓间迷失,惆怅,却又不倦地寻觅着那一份我所期待的合理,一个答案。
《百年孤独》叙述了一个被命运的阴影覆盖的家族,布恩迪亚家族,在百余年间兴衰变迁的故事。他家人的命运如同车轮的行驶般是一个无可更改的重复,即使无比喧闹熙攘的繁荣曾降临,多少最终迷失在沼泽地的湿气里却仍然开拓而冲动的想法曾鼓舞,却仍然无可救药地通向孤独的深渊。因为他家人有用先辈的名字命名后代的习惯,这种姓名与人生轨迹的交叠,不着痕迹地一遍遍描刻出孤独的轮廓。
布思迪亚家族的“奥雷里亚诺”们都是孤僻内向的人,带着落落寡合的气质,以奥雷里亚诺上校为代表,他是自由派的将军,为了推翻腐败的保守党政府,他发动了三十二场武装起义却无一成功。又付出同样的辛苦,为失败而战。从战时操纵权力的孤独,再到战争失败后失落而徒劳地活着的孤独,用他母亲的话说,奥雷里亚诺性格中缺乏爱的能力,使他经历战争锤炼越发冷酷,使他面对阔别已久的家乡时无法动容,也不得不在自我抛弃的废墟中取暖,慰籍。一直到他最后的孤单死去。
而“何塞.阿尔卡蒂奥”们的一世更贴近人生的悲喜剧。开辟了马孔多的先祖何塞 阿尔卡蒂奥(上校的父亲)就是如此。一开始他离开家乡便是为了逃避自己一时意气用事杀掉邻居的愧疚。他具有开拓精神,对吉普赛人所带来的新东西好奇又向往,即使马孔多闭塞又落后,他对所谓“新事物”的虔敬也略现夸张。他想用磁石挖出远古的宝藏,造炼金房研究点石成金(后来炼金房成了家族的后代们于青涩的年少之地勤恳做工,及他们年老后借以持守孤独的地方之一),还是他利用放光镜所提出的“日光战”战术,在世人眼睛着都只是讥诮的对象罢了。后来,他获得了曾经邻居的鬼魂的宽恕,在于老友的对话中获得了孤独的慰籍,最后,他的精神彻底离开了这个人世。多年后他饱经风吹日晒的身体也在他所长久停息的棕榈树下离开了。
还有奥雷里亚诺第二,年少时与兄弟更换了名字,却没能改变自身的宿命的何塞 阿尔卡蒂奥第二(上文先祖的重孙),拥有豪迈而喜挥霍的个性。他曾单纯的把自家牧场的繁荣归结于情妇心底的爱,面对庞大的家产却毫无长远的打算。他曾作出用一比索的纸币刷满墙的惊世骇俗之举,在众人喧闹的喝彩声中拉着浪荡子的手风琴。彼时美国人所开办的香蕉种植园已成为马孔多的支柱产业,外乡人不断涌入,看电影成了最新的时尚,土耳其人大街晚上更是喧沸红火,“大捆的钞票被烧掉只为给舞蹈助兴”。生活本该这样狂乱的继续,直到一场没有尽头的大雨冲走了一切,仿若神谶。奥雷里亚诺为了负担家庭支出和女儿学费失了声,也耗尽了所有以前用来在欢宴中慰藉孤独的,他人给予的尊敬。最后,倒在床上,没有遗憾,没有希望,摆脱了痛苦地死去。
我曾经很多次问自己,有没有可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到了结局时,我简直不忍直视,看着奥雷里亚诺和阿玛兰妲 乌尔苏拉用爱情铸造起能抵御那家族没落的衰颓与恐惧的屏障,坚定决绝,却没有恒久忍耐的力量。于是当阿玛兰妲乌尔苏拉死去时,奥雷里亚诺陷入癫狂的黑暗,如同那场掩盖了所有悒郁流过的痕迹,将马孔多卷为沙尘的飓风,让一切不复重现的可能。
直到现在,我才似乎略略懂得,人生而孤独,就像脱离母体后必然剪掉的那条唯一的纽带,从此在没有人懂得自己的内心,也失去了像无机物般顺遂自然,洞悉轮回的能力,因为它们总在最平衡的状态,若说有人可以,也只有上校那样的人,然而他自己也只在孤独相伴中死去。孤独总是支配着远离生活的那根纤细的神经,给予适当的刺激,便会…与一蹶不振无关,这词有强烈的功利性,便会沉寂,便会渐渐消散,只与清风追逐。这永恒的特性,人类其实永不能摆脱,但曾经的奋斗与努力,却能让自己归于孤独时,心灵是充盈而恬静的。就像喝茶,只有一个人寂寂品味才能知其味,思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