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问曾静:旨意问你,所著逆书《知新录》内云“永兴童生应县试者二千四五百人,应道试者有二千人,何曾是今文风极盛,盖缘风俗日趋日下,无一耻的多,所以奔竞成一习一 ”等语。从来以人材之众多,征国家培养教育之功。是以《兔》之诗,言化行俗美,贤才众多,未闻以人文日盛为风俗趋下者。且士人求名进取,有志观光,亦其本分当然。今曾静谓为无一耻奔竞。试问曾静,伊既以应试为无一耻,则自己不该应试,何以从前名列青衿?考试多年,及考居劣等,方不出来应试。曾静自问,为有耻安静之人乎?为无一耻奔竞之人乎?着伊自评品。
曾静供:这种狂悖说话,大病总坐于看轻举子,所以颠倒悖谬,竟至于此。当年之意,盖谓国家隆重师儒,养育人材,开此科举,以为士子荣进之阶,典至重大。读书均当仰体朝廷之意。亦须看此为至尊至贵之路,必敦行励节,有廉有耻,经义明晓,文理通达,然后从此应试上进,方不负朝廷取士之意。若文理全未通,经义全未解,行谊毫不加修,而唯日以应举应试为荣。岂不是以至重至贵之路,而反为争名夺利之场!所以狂悖,遂有此说。岂知我生之初应试少者,因明末丧乱之后,百姓流离困苦,不得安业读书所致。到后来蒙世祖章皇帝休养生息,圣祖仁皇帝至德流洽,仁渐义摩,所以盛朝人材蔚起,迥不同于先明,是这个缘故。如何当年不省?至于弥天重犯当身自问,从前未睹天日,狂妄丧心,看得一切皆不入眼,到今日得圣化,一洗从前谬妄,因翻思向之所知所行,直与禽一兽 无异,狗彘不如,更有何人行堪问,只有愧死无地耳。
【译文】
问曾静:皇上旨意问你,你所写作的叛逆书籍《知新录》里有“永兴县的童生参加县里考试的,有二千四五百人,参加道里考试的有二千人,哪里是如今文风极盛行的现象,主要缘故是世情风俗日趋低下,不知廉耻的人太多了,所以为了名利而奔走争竞成了一种一习一 尚了”等言语。历来都是以人才之众多,来验证国家的培养教育之功绩。《诗经》中的《兔》一诗,讲的是国家昌盛使教化实行,风俗美好,贤明而有才能的人就众多,却未曾听说过礼教文化传布使人事兴盛为风俗趋下的说法。并且,读书人追求进取功名,有志于参加考试,熟悉考场情况,也是他们的本分当然之事。如今曾静认为这是不知羞耻而奔走争竞名利的行为。试问曾静,你既然以参加科举考试为无一耻,则自己就不应该参加考试,为什么却考中了秀才,以后科试多年,直等到考试成绩低劣,才不出来参加科考。曾静你问问自己,你是个有耻辱之心,安于清静之人呢?还是个不知羞耻,奔走争竞名利之徒呢?让你自己给自己下个评论。
曾静供:这种狂妄背理的语言,大的差错就是由于轻看了参加应试的读书人,所以颠倒事理,言行荒谬,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当年我说此话的真实意思,是说国家十分重视教育,为培育人材,开设此科举考试为读书人荣升进取的阶梯,是极为重大的典章制度。读书人都应当仰望体念朝廷的意图,也应当把科举考试视为很重要很崇高的进取之路。必然要使自己的行为敦厚、谨守节操,有廉洁的志向,存知耻辱的心胸,懂得经书的义理,文章的条理通达顺畅,然后从此就可参加科考,以求上进,才能不辜负朝廷开科取士的本意。如果文章的条理没有全部通达,经书的义旨没有全部理解,品行道义丝毫不加以修省,而整日以参加科举考试为荣耀,岂不是将很重要很崇高的仕取之路,转而变成了争名夺利的场所!所以我才狂妄背理说了这些话。怎知道我年少时,参加考试的人少,是因为明末丧乱以后,百姓流离失所,生活困苦,不能够安心读书所造成的。到了后来,蒙受世祖章皇帝实行休养生息之策,圣祖仁皇帝高尚品德传递广布,仁政义德逐渐浸润推行,所以兴盛之朝,人材荟萃辈出,迥然不同先前的明朝,就是这个原因。为什么当年没认识到这些呢?对于我这个弥天重罪的犯人,扪心自问,从前没看到天地日月之大,狂妄自傲,丧尽理智,看一切现象都不顺眼。直到今日得到皇上圣谕开导教化,才一洗从前的错误和荒谬。因此反转回来思忖以往的所有言行,真是与禽一兽 一样,猪狗都不如,又能禁得起何人的询问!只有羞愧而死,无地容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