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燮、黄宪、徐稺、姜肱、申屠蟠)
◆周燮传,周燮字彦祖,汝南安城人。法曹掾燕之后代。杨震燮生而曲颔折额,丑状使人害怕。他的母亲想抛弃他,父亲不同意,说道“:我听说贤圣多有异貌。兴我宗族的,便是这个儿子。”于是养了下来。
开始在几个月,便知道谦让;十岁上学,能通晓《诗经》、《论语》;到了长大时,专门一精一研《礼记》、《易经》。不读非圣之书,不修贺问之好。有前人盖的草房在山冈之上,下有陂田,周燮常在这里劳动以养活自己。不是亲自种的稻、捕的鱼就不吃。乡一党一宗族希望见到他。后来被举为孝廉、贤良方正,特征召他,都用病辞。
延光二年(123),安帝用玄纟熏羊羔等物聘请他,以及南陽冯良二郡各派丞掾送礼来。宗族更劝他说“:人们修德立行,是为了国家。自先代以来,勋一宠一不断,你为什么独自守东冈之陂田呢?”周燮道:“我既不能隐居巢一穴一,追绮季等贤人之踪迹,还显然不离父母一之国,这本来就是滑泥扬波,同其流了。修道的人,度其时而动。动而不得时,怎么能通呢!”于是自己到颍川陽城,遣门生道谢,便辞疾而归。良也载病到近县,致谢而回,诏书通知二郡,每年羊酒送他们养病。良字君郎。出于孤微之家,少时作过县吏。年三十,替县尉帮忙。奉檄迎督邮,在路上很有感慨,以在贱役为耻,于是把车子弄坏,把马杀掉,毁裂衣冠,逃到犍为,从杜抚学习。妻子到处找他,踪迹断绝。后来看到草中有败车死马,衣裳腐朽,以为是虎狼盗贼所害,便发丧制一服。过了十多年,才回到乡里,志行高整,非礼不动,对待妻子如君臣一般严肃,乡一党一以他为榜样。周燮与良都是七十多岁才死。
◆黄宪传,黄宪字叔度,汝南慎陽人。世代贫贱,父亲是牛医。颍川荀淑到了慎陽,在旅社遇见黄宪,当时宪仅十四岁,荀淑竦然觉得奇异,作揖和他谈话,一整天不能离去。便对宪道:“你是我的老师。”不久,到了袁阆的住所,没有问候,便说“:你国有位颜子,你认识吗?”阆说:“看到我们的叔度吗?”这时,同郡戴良才高倨傲,可是见到黄宪不曾不严肃对待,等到回家,好象失掉了什么似的。
母亲问道“:你又从牛医儿那里来吧?”答道:“良不见叔度,不觉得不如人,看到了这个人,就有‘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很难捉摸似的。”同郡陈蕃、周举常彼此谈道:“个把月不见到黄生,就觉得鄙吝又萌芽在心了。”等到陈蕃做了三公,临朝叹道:“叔度如在这里,我不敢先佩印绶了。”太守王龚在郡,礼待贤达之人,这些人多所降致,但始终不能使黄宪屈服。
郭林宗少游汝南,先到袁阆那里,不宿就退出,到了黄宪那里,几天才回。有人问林宗。林宗说“:奉高(即袁阆)的器量,好比泉水,虽清而易接到手中。叔度像汪汪的千顷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哩。”黄宪初举为孝廉,又召公府,友人劝他做官,黄宪也不拒绝,暂到京师就回来,竟无所就。年四十八岁而死,天下叫他“征君”。
◆徐稺传,徐稺字孺子,豫章南昌人。家贫,常自己种田,不是自己劳动所得不吃。为人恭俭义让,周围的邻居都佩服他的品德。屡次召进公府,不出去。当时陈蕃做太守,用礼物请徐去做功曹,徐稺不免前往,既谒见就退出来。陈蕃在郡里从不接待宾客,只有徐稺来特设一个榻,徐稺走了就悬挂起来。后来选有道之士,到他家拜他做太原太守,都不就职。
延熹二年(159),尚书令陈蕃、仆射胡广等上疏荐徐稺等人道“:臣听说善人是天地之纪,政治便是由他们搞好的。《诗经》说:‘思皇多士,生此王国。’天挺俊义之士,为陛下所生,当辅弼明时,有助大业。处士豫章徐稺、彭城姜肱、汝南袁闳、京兆韦著、颍川李昙,德行纯备,大家公认。如果让他们提拔登三事,协亮天工,必能发扬美德,使日月增光了。”桓帝便用安车玄纟熏,备礼召请他们,都不出来。帝于是问陈蕃道“:徐稺,袁闳、韦著哪个在先?”陈蕃答道:“袁闳出生公族,闻道渐训。韦著长于三辅礼义之俗,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不镂自雕。至于徐稺,出生在江南卑薄之域,如角之特立杰出,应当为先。”徐稺曾经被太尉黄琼所召,不去。等到黄琼死后归葬,徐稺才背着粮食步行到江夏,设鸡酒薄祭,哭完就离去,不告姓名。当时来的四方名士郭林宗等数十人,听说了,怀疑是徐稺,于是选能言语的茅容轻骑追赶。到了路上,茅容替他安排饭食,共言庄稼之事。临别时,徐对容说“:替一我谢谢郭林宗,大树将倒,不是一根绳子能够系住,为什么栖栖不暇宣处呢?”后来林宗的母亲死了,徐稺往吊之,放生刍一束于庐前而去。众人奇怪,不知其中缘故。林宗说:“这一定是南州高士徐孺子哩。《诗》不说过‘: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我没有德行承受啊。”灵帝初年,想用蒲轮聘徐稺,恰逢他已死了,时年七十二岁。
◆姜肱传,姜肱字伯淮,彭城广戚人。家世名族。肱与二弟仲海,季江,都以孝行著名。他们友一爱一天一性一,常共同卧起。等到各自娶妻,兄弟相恋,不能别寝,因系嗣当立,才依次往各室去住。姜肱博通《五经》,兼明星纬之学,远来学习的有三千多人。诸公争相请他,都不就职。二弟名声相次,也不应征聘,当时人很仰慕他们。姜肱曾经和弟弟季江一道去谒见郡吏,在路上遇了强盗,想杀他们。姜肱与兄弟争着去死,贼人于是放了他们二人,只抢夺衣服资料罢了。已到了郡中,看到肱没衣服,怪问其故,姜肱托以它辞,始终不说出强盗之事。强盗听到很感动后悔,后来到一精一舍求见征君。姜肱和他们相见,都叩头谢罪,且退还所掠财物。姜肱不受,用酒食犒劳他们并要他们快走。后来,姜肱与徐稺都被征召,不去。桓帝便下诏给彭城令使画工画出他的形状。姜肱卧在幽暗之处,用被子盖住脸,说是患了头眩的病,不能吹风。画工竟不能见到他。中常侍曹节等专执朝事,刚杀了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想借一宠一贤德,使众人放心,于是召姜肱做太守。姜肱得到诏书,私告其友道:“我以虚获实,于是声价很高。明明在上,犹当固其本来志向,何况现在政权在Yan竖之手,有什么作为呢?”于是隐身逃命,远到海滨。朝廷再用玄纟熏聘任他,不就。即拜为太中大夫,诏书送到家门,肱使家人回答说“久病就医”。于是穿着破衣服走小路,躲在青州界中,卖卜弄饭吃。召命得断,家里也不知他在哪里,过了多年才回来。
年七十七岁,熹平二年(173)死在家中。弟子陈留刘一操一追慕姜肱之德行,共刊石颂扬他。
◆申屠蟠传,申屠蟠字子龙,陈留外黄人。九岁死了父亲,哀恸过度。丧服既除,不吃酒肉十余年。每逢父亲忌日,常三天不吃饭。同郡缑姓女子名叫玉的替父亲报仇,杀夫姓之一党一,官吏逮捕玉告到外黄令梁配那里,梁配打算将缑玉处死。申屠蟠当时只十五岁,正在学习,向外黄令梁配进谏道:“缑玉的节义,足够感动无耻之孙,激励忍辱之子。不遭圣明的时代,还应当表旌庐墓,何况在你们的清听之后,反而不加同情么!”梁配认为这话说得好,于是判处徒刑。乡人称赞申屠蟠做得好。申屠蟠家中很穷困,受雇做漆匠。郭林宗看见后很惊奇。同郡蔡邕非常看重蟠,等到自己被州里征召时,便拜让道“:申屠蟠禀气玄妙,一性一敏心通,死了父亲自己尽礼,差点毁了自身。他的品行美好,是别人很难做到的。安于贫困,修身养一性一,不因为气候变化而变质,不因穷困而丧失气节。和我蔡邕相比,年龄比我大,德行比我贤。”后来郡里召申屠蟠做主簿,没有。
于是隐居在家,一精一研学问,博通《五经》,还懂得图纬之学。开始与济陰王子居同在太学学习,子居临死时,把自身委托给蟠,蟠就亲自推着车子,送丧回故里。碰见司隶从事在河巩之间,从事认为申屠蟠很讲义气,替他传符牒,使人护送,蟠不肯接受,把符牒丢在地上走了。事情办完仍回太学。太尉黄琼召他出来做官,他不去。等到黄琼死了,归葬于江夏,四方名士豪杰会集在帐下的有六七千人,互相谈论,没有谁与申屠蟠攀谈的。只有南郡一青年与他应酬对话,分别时,抓住蟠的手道“:你将来不是被聘请就是被征召,如果这样,我们将在上京相见了。”蟠变色道“:开始我认为可以和你谈谈,哪里料到你还是一个势利之徒呀!”于是摆手而去,不再和他说话。后来再举有道,不去。先是京师游士汝南范滂等议论朝政,自公卿以下的官吏都拜服他。太学士争相仰慕他们的风度,认为文学将兴,处士复用。
申屠蟠独自叹道“:从前战国时代,处士横议,列国的君主,甚至替他们拥彗先驱,最后有焚书坑儒之祸,今天也说得上了。”于是自己不再到梁砀之间去了,借树枝之便盖了间房子,自己同佣人一般。过了两年,范滂等果然遭了一党一锢之祸,有的死了,有的判刑,涉及数百人,而蟠确实免于疑论。后来蟠的朋友陈郡冯雍因事坐牢,豫州牧黄琬想杀掉他。有人劝蟠去救雍,蟠不肯去,说道:“黄子琰是我的老友吗,未必会判冯雍的罪。如果不听我的话,即使去了有何益处!”黄琬听了,便免了冯雍的罪。大将军何进连续召申屠蟠不到,何进一定想把他找来,使蟠的同郡黄忠写信劝道“:从前幕府初开,像先生这等人特加殊礼,优而不名,申以手笔,设几杖的座次。
经过二年,而先生坚持高志,所尚益固。我认为先生高节有余,至于趋时就谈不上了。今颍川荀爽身一体有病还在道上应征,北海郑玄也是北面受署。他们难道乐于受羁绊吗?知道时机不可失去哩。古人的隐居者,逢时就放声灭迹,如巢父、伯夷等人。他们不遇之时,就一裸一身大笑,披发狂歌。现在先生居平地,游人间,吟典籍,袭衣裳,事迹与古人不同,而想远留其迹,不也难吗?孔子可以为师,何必到首陽山去采薇呢?”申屠蟠不作回答。
中平五年(188),申屠蟠又与爽、玄及颍川韩融、陈纪等十四人并召为博士,不到位。第二年,董卓废帝自立,蟠及爽、融、纪等又被公车征召,只有蟠不到。众人都劝他,蟠笑而不应。过了不久,爽等被董卓所胁迫,向西迁都长安,京师扰乱。等到大驾西迁,公卿多遇兵饥,室家流散,融等仅自己脱身。只有蟠处在乱世之末,始终保全高志。年七十四岁,死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