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宗宝应元年(762年),李白贫病交困,到安徽南部的当涂,投靠在那儿当县令的族叔李一陽一冰,就在这一年的十一月,这颗诗坛上的一代巨星陨落了,享年仅六十有二。关于李白之死,后人有多种说法,但归结起来不外乎两种。其一认为是死于“腐胁疾”,即病卒说;其一认为是死于“揽月落水”,即溺水说。说李白是病卒的,最早见于李一陽一冰为李白诗结集写的《草堂集序》,以后的碑碣著述多持此说。范传正写的《墓铭》,说“至今尚疑其醉在千日,宁审乎寿终百年”。李白嗜酒成一性一,特别到了晚年,“狂饮”更是他生活中的一大特征,所以醉而致疾致命的可能极大。晚唐诗人皮日休作《李翰林诗》(《七一爱一诗》之一)
也说“竟遭腐胁疾,醉魄归八极”。这就明确无误他说李白因醉得疾,他的灵魂是带着醉意升天的。郭沫若以他谙于医道的口吻说,李白61岁曾游金陵,往来于宣城、历一陽一二郡间。李光弼东镇临淮,李白曾决计从军,行至金陵发病,半途而返。此为“腐胁疾”之初期,估计当为脓胸症,又说,他62岁在当涂养病。脓胸症慢一性一化,向胸壁穿孔,成为“腐胁疾”。十一月卒于当涂。
说李白是溺死的,见五代王定保《唐摭言》所述:“李白着宫锦袍,游采石江中,做然自得,旁若无人,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宋代洪迈《容斋五笔》也有类似的记载,不过在前面冠以“世俗言”三字。所谓“世俗言”者,就是说它是民间的一种出于美好的想象而产生的传说。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富有一浪一漫气息的民间传说的出现,并不是在王定保或洪迈的记述之时;而是在李白去世不久的时候就已广为流传了。到了元代,王伯成编《李太白流夜郎》杂剧,其中有白入水中,为龙王所迎去之说。虽然艺术不等于现实,但对李白的死因,更釉上了一层夺目的神奇色彩。
那么作为正史的《旧唐书》和《新唐书》是怎么说的呢?它们在提到李白之死时,都只是简单地一笔带过,并没有明确肯定他的死因。既没有说是“腐胁疾”致死,也没有说“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旧唐书》上说他是饮酒过度醉死于宣城的,这也许正可以用来证明“醉死此江边”(唐代项斯《经李白墓》句)的传说是有几分可靠的。所以清代王琦对此有段评论:“岂古不吊溺,故史氏为白讳耶?抑小说多妄而诗人好奇,姑假以发新意耶?”
这就是说“病”和“溺”两者或许都有可能。
李白一生,流离坎坷,经历奇瑰。一爱一酒、一爱一月、一爱一狂、一爱一做视权贵。他才气横溢,却命运多舛!到了晚年穷极悲苦又不甘寂寞,时时喟叹自己愤懑的一生。虽胸怀大鹏之志,而命运之神为其安排的却是“中天摧兮力不济”的不堪,“白发三千丈”之忧烦;没奈何,竟日呼酒买醉,可惜“举杯消愁愁更愁”。心,越来越恼;酒,越喝越多。大量的酒一精一已经侵蚀、损害着他的肌体,而他还兀自举杯浇愁,直至病入膏盲而不可救药。从而推论其死因。他族叔李一陽一冰的话应该是可信的。李白在去世前曾赋《临终歌》一曲,浩叹一生壮志未酬的悲槍。如是悲歌一曲,岂临终遗言乎?
所以,刘大杰以文学史家无可置疑的笔触写道:“(李白)六十二岁,以腐胁疾死于当涂……说他入水捉月而死,那是不可信的。”所谓李白之死的“谜”,似乎并不存在。
然而,有人认为稗官野史之言,也并不是纯属毫无价值的无稽之谈。李白一生一浪一迹江湖,热一爱一自然。他的诗,有许多是写月的。诗人把美丽的月亮看成是高尚皎洁的象征。他的诗,又有许多是写酒的。诗人把美酒看成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他举杯望明月,俯首看现实:创痛巨深,贫病交加,一切美好向往都一一幻灭了。一个傲岸不羁,竟欲驰骋于天地之外的人,竟落到如此潦倒的田地,那是不堪忍受的。严酷的现实,一逼一得他几乎要发狂了。诗人在《笑歌行》和《悲歌行》里,十分清楚地描绘出了自己哭哭笑笑的狂态。一个处于半疯狂状态的人,“醉而落水”反倒更能博得人们的同情。
安旗对李白的死,有一段极为一精一彩的摹拟式的描绘:“夜,已深了;人,已醉了;歌,已终了;泪,已尽了;李白的生命也到了最后一刻了。此时,夜月中天,水波不兴,月亮映在江中,好像一轮白玉盘,一阵微风过处,又散作万点银光。多么美丽!多么光明!多么诱人!‘我追求了一生光明,原来在这里!’醉倚在船舷上的李白,伸出了他的双手,向着一片银色的光辉扑去……只听得船夫一声惊呼,诗人已没入万顷波涛。船夫恍惚看见,刚才还邀他喝过三杯的李先生,跨在一条鲸鱼背上随逐流去了,去远了,永远地去了。”显然,作为当代学者、富有诗人气质的安旗,他是宁肯相信这位“天上谪仙人”是跨鲸背而仙游羽化的。(林世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