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祖刘邦以“能谋善听”著称于世,其用人之术也向来为人津津乐道。对此,他自己亦踌躇满志,尝言:“人杰矣,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史界亦公认,在秦末义军众多领袖人物中,刘邦对贤达志士具有超越其他任何人的吸引力。
实际上,在司马迁笔下,刘邦与每一位能臣、勇将的交往,都有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和耐人寻味的曲折。其中均彰显了他独特的人格魅力。而在汉初布衣将相统治集团中,与刘邦关系最复杂,感情纠葛最难理清的,要属曾被刘邦于起义之初便委以驻守自己家乡“丰”地重任的雍齿了。
《史记》未专门为雍齿列传,据今江苏省徐州市相关地方志载:雍齿,沛县人。《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称雍齿“故沛豪,有力”。是说他曾为沛县豪强,蛮力过人。就是这个雍齿,于秦二世二年(公元前 208 年),却在守卫“丰”期间,投降了魏国人周市。成为秦末汉初著名的“叛刘降魏”事件的主要当事人。他无异于在刘邦后院放了一把大火,发动了一次军事政变,对整个反秦义军阵营和秦朝上下的震动都是可想而知的。故尔,笔者称其为“汉初第一大案”。对于事变发生的原因,除“陈王使魏人周市略地丰沛”( 见《高帝纪》 )之外部条件外,司马迁还谈到“雍齿与高祖有隙”,“本不愿归属刘邦”。
至于事变的具体过程,《高祖本纪》则几乎没有作任何记载,《汉书》仅说事件发生后“雍齿”奔魏,后周市为秦大将章邯所杀,雍齿则杳无音信。《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也仅有雍齿“以赵将,前三年从定诸侯,两千五百户,功比平定侯”一句而已。是说雍齿后来又以赵国将领身份归顺了刘邦。至于它是如何成为赵国将领,亦不见太史公有所记述。除此之外,人们再也无法知晓雍齿的活动细节。
然而又是这个曾犯有“叛逆”罪的雍齿,在消失了近8年之后,于高祖六年(公元前 201 年),《史记》竟又让其名字突然出现在汉王朝封赏的功臣名单中。还说是:“急先封雍齿。”且仅提及名字而已。更恰似一团迷雾,使本来视“雍齿降魏”事件为一“疑案”的读者再次陷入困惑,大家不禁会对汉皇室“封侯雍齿”的做法提出种种疑问。相信深入探索解密该疑案内幕,应能成为关心秦汉历史的人们的热门话题。
首先让我们了解一下刘邦先封雍齿的历史背景。据《史记》载:大汉王朝建立伊始,百废待兴,人心思治,稳定政局修复经济的压力十分严峻。
然而对高祖皇帝来说,最紧迫的压力还不在于此,而是如何安抚那一批在起义之初便跟定自己冲锋陷阵,战绩卓著的功臣。这些人整日仰望权贵齐天的汉家皇帝,内心难以平衡。他们在焦急地观察着朝廷动向,翘首以待与昔日的平民兄弟刘邦分享胜利果实。萧何、曹参等已经封侯,他们已饥不可耐,甚至在朝堂上发牢骚,下朝后则交流串联。其活动已对新皇朝构成了潜在危胁。如何妥善地对这批功臣进行嘉奖,并尽量减少后患,是汉王室必须正视和亟待解决的问题。
其实,古往今来新旧朝更替之时,每一个夺取政权的开国之君在立国之初都会面临如此问题。这里只是司马迁为后世留下的汉王朝处理此类棘手问题的一个范例。《留侯世家》便较翔实地记载了刘邦稳妥解决这一危机的全过程:
上(高祖)已封大功臣二十余人,其余日夜争功不决,未得行封。上在雒阳*南宫,从复道望见诸将,往往相与坐沙中语,上曰:“此何语?”留侯曰:“陛下不知乎?此谋反耳!”上曰:“天下属安定,何故反乎?”留侯曰:“陛下起布衣,以此属取天下,今陛下为天子,而所封皆萧、曹故人所亲爱,而所诛者皆平生所仇怨。今军吏计功,以天下不足遍封。此属畏陛下不能尽封,恐又见疑平生过失及诛,故即相聚谋反耳。”上乃忧曰:“为之奈何?”留侯曰:“上平生所憎,群臣所共知,谁最甚者?”上曰:“雍齿与我故,数尝窘辱我,我欲杀之,为其功多,故不忍。”留侯曰:“今急先封雍齿以示群臣。群臣见雍齿封,则人人自坚矣。”于是上乃置酒,封雍齿为“什方侯”……
上述记载是说:汉高祖已封赏二十多位大功臣,其余的则互相争功,私下交头接耳,却被刘邦发现。他便问:“这些人在说什么?”
留侯张良说:“陛下不知道吗?在商量谋反呢!”
刘邦一听顿时警觉:“天下安定了,为什么还要谋反?”
张良说:“陛下来自平民,这些人跟你一道打天下,现在陛下贵为天子,已封的功臣像萧何、曹参都是你的老乡和亲信,而你所杀的都是平生所怨恨者。军吏虽然在统计大家的功劳,但天下土地就那么多,这些人便担心不可能全部封赏,还担心平时犯的过失若被抓住,可能还会招致杀身之祸。所以在商量谋反呢!”
张良如是添油加醋的目的,现在是无法考证了,但经过张良这么一咋呼,刘邦果真犯起愁来,便向张良讨教解决矛盾的办法。于是,张良认真地问:“皇上平生最憎恨谁,而此人又是为群臣所知晓的?”
刘邦说道:“雍齿与我原先就有隔阂,还经常侮辱我,弄得我当众下不了台,我早想杀掉他,无奈他立功太多,所以不忍心。”
张良便说:“你就先封他为侯,以告示群臣。大家见雍齿这种人都能封侯,便会坚定忠于大汉的信心。”
接下来丞相、御史便按高祖旨意定功行封,并宴请功臣。群臣皆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