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惊心动魄的鸿门宴,之所以为后人所知,全凭了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中的传神描述。司马迁的《史记》多处写到鸿门宴。但详略明显相异。《项羽本纪》的“鸿门宴”最详,长达1605字。《高祖本纪》、《留侯世家》、《樊哙列传》也有“鸿门宴”的记叙,都写得极简略。长期以来,《史记》记载的可信性一直受到怀疑和审视。经过专家学者们多年的不懈努力,特别是二十世纪以来大量古代实物的出土及其研究的结果,多方面证实了《史记》记叙的可靠性。
而《史记》叙事之所以受到怀疑,也和司马迁文学化的表述手法有关。《史记》是文学和史学尚未分家时期的著作,司马迁一些过度文学化的描写,有时也造成颇多不可解之处。就《鸿门宴》一篇而言,历代都有学者对其不可解处提出质疑,进而怀疑其真实性,甚至从根本否认有这个历史事件。
比如有人认为,文章开篇“项伯深夜告张良”一段,鸿门和霸上相去四十里,而项伯一夜之间可以完成“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入见沛公”、“约为婚姻”、“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等六件事,殊不可信。再如,文章最后刘邦在宴席上脱身逃走一段,究竟是骑马还是步走,还是先骑马而后步走?叙述得并不清楚。而刘邦嘱咐张良,等他从小路走过二十里回到军中的时候,再入宴席告诉项羽自己离开的事——让项羽枯坐酒席等待刘邦这么久,却一直没有查问,实在不合情理,而对刘邦不辞而别的严重失礼行为,项羽没有任何表示,也很难理解。
然而也有一些学者认为,鸿门和霸上从小路走只有二十多里,项伯骑马急驰,从时间上看“一夜成六事”完全来得及。而刘邦酒席脱身,实际上是在项羽故意默许下才实现的,可以理解。关于酒席的座次,《项羽本纪》中有十分具体的交代:“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
清初顾炎武在《日知录》中旁征博引地证明:“古人之坐以东向为尊……即交际之礼亦宾东向而主人西向。”余英时在做了一些考据后,认为在秦汉宴会东西南北四向皆涉及的场合中,东向最尊,南向次尊,西向为“等礼相亢”的朋友地位,北向为最卑的臣位,所以刘邦北向坐是表示臣服的意思,而项羽也正式接受了刘邦的臣服。
清华大学学者李飞和中国人民大学学者费晓健则认为,余英时的考据有误,“宾主位东西面,君臣位南北面”是战国秦汉时的通义,而这是两个相互独立的场景,在君臣位中最卑的北向,在宾主位中也没有了臣服的含义。而鸿门宴中座次的尊卑,还是以司马迁记叙的次序,依次应是:东向、南向、北向、西向。
鸿门宴中刘邦是客人,并且曾经与项羽在楚怀王面前“约为兄弟”,如果项羽尊重他,就应按“宾主位东西面”的宾主之礼让他东向坐,如今让他退为“三等”北向坐,说明项羽根本没把他当成客人平等对待,其地位还不如项羽手下的谋士范增。在一些中学教材的教师参考材料中,也认为这座次是项羽安排的,表现了项羽不把刘邦放在眼里,妄自尊大、骄横无礼、以势压人的傲慢自负心理。
然而一些学者对此提出了不同看法。如学者许锡强认为,刘邦到鸿门来是为谢罪而不是赴宴。在项羽面前他早已失去了主客相称的平等关系。项羽率兵钜鹿一战击败秦军主力后,威望大增。“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由此可见,当时项羽不仅早已成了楚军统帅,而且还成了抗秦联军统帅。项羽待刘邦以属下视之,是合情合理的,并非存心轻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