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么长一段时间的折腾———能否进NBA,什么时候前往,等我终于要踏上去休斯顿的行程时候,我却受伤了。出发前往美国的前一周,在亚运会上对抗韩国的决赛中,我在篮下靠近底线做动作的时候,踩到别人的脚上,左足弓受伤。我所有的伤都是这样———没什么大动作,只是踏错了一步。不仅脚痛,还有心痛———那场比赛我们输了。但更不幸的是我们的教练王非———输了比赛,还丢了工作。
我到了休斯顿向队友们展示我的球技,但我无法打常规比赛。并不是哪里折断或者扭伤,有脚伤时,跑、跳,做其他动作都会感觉到疼。我习惯用右手,所以重心在左脚上,拉开做右手上篮,跳跃钩射,等等。好象鞋中有块石头,只要我一做动作就能感觉到。
约翰·海逊格(姚之队队员):尽管整个夏天我们都在为此努力,但直到十月份,姚明才到了休斯顿,我们还是没从中国篮协拿到他的放行令,就是说他还不能跟火箭签合同,也就没有保险。对奥兰多的季前赛上,姚明被介绍给观众。中场休息时去了医院,做一次体检。
整个上半场,戈德堡都在跟我说,姚明终于来了,如果现在开始训练多么好。“他不能训练,他还没有合同。”我说,那晚真的很不愉快,本应该是很开心的。
火箭知道了我的脚伤,但我不知道姚之队是否知道,没关系,我等了这么久才穿上火箭的球衣,即使是训练球衣,我不想再等了。
训练的上半节,电视摄像机和记者都来了,但15分钟后他们必须离开。他们只看到我做伸展和热身,也没发现我的脚伤。训练结束媒体回来时,鲁迪和球员们对于我的球技说了许多赞美之词,但其实我只训练了大约3.4的时间,脚就又开始疼了。我在二队,所以没有立马就跟斯蒂夫和卡蒂诺·莫布里打。第一次一起训练的人的名字,我已不记得了,因为他两天后就被解约了。训练后,他们为有季票的球迷办了一个聚会,是午餐聚会和高尔夫。斯蒂夫·弗朗西斯开着他的通用悍马(Hummer)把我从训练场带去高尔夫球场。我从未打过高尔夫,没时间。路上我和斯蒂夫第一次一交一 谈。“你有女朋友吗?”他问。我说,“有啊。”
“当心了,”他说,“她们都想要你的钱。”欢迎来到NBA,我想,我刚学到了第一课。
斯蒂夫·弗朗西斯(火箭队队员):我看得出第一次训练他很害怕,不想让那么多摄像机对着他。不知道怎样过来跟大家说话。大家基本上都围成一个圈,而他却离得远一点做伸展。他试着融入队中,但看得出他不是很自在。所以,我就过去,说,“来吧,加入我们的圆圈。”也许他们在中国的做法不同,但看得出他不知道怎么做,他有点僵在那里。我们伸展完后,鲁迪和史密斯教练马上走向他,跟他说我们的进攻是怎样的。他们没通过科林,直接跟他说英语。你知道有些人,跟你说不是你母语的时候,会特意大声或慢一点。鲁迪不是那样的,他跟姚明说话,就像跟其他人讲话一样。姚明学东西很快,但我不知道第一天听他明白了多少。
我开车从Westside训练场带他去Royal Oak,为季票球迷举办聚会和高尔夫的地方。我跟他说的第一件事,是当他对我说他有女朋友的时候。我说,当心。他说,“不,不,不,她也是中国国家队的。”我想,“哦,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本以为,他刚在美国认识了什么女孩,已经开始惹麻烦了。
我知道他不去夜总会也不跟我们出去玩,但球队没人一大惊小怪。我们都明白那是他的文化。没人逼他,“嘿,姚明,跟我们出去。”我们都明白他是那样长大的,没有必要让他接触他从来没有经历的生活方式。他不需要这个,反正我们做的事,10件有9件是坏事。
啊,对一个女孩忠心耿耿,他说得很清楚了。唯一很特别的是,当他说起她的时候,眼睛发光,脸孔发红。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女朋友没什么不好的。很多年轻人这样很好。我?我老了,我就算了。
后来我告诉斯蒂夫我女朋友给我的红绳结,就是我左手腕上,戴久了现在已经松了,我就常常撸到胳膊上。大家常常问起。“在中国,”我告诉斯蒂夫,“一个绳结代表一个女朋友。如果是你的话,我想需要10个吧。”
他觉得很好笑,跟斯蒂夫相处得好对我很重要,我觉得他是球队老大,我想跟他好好相处———跟他处好了,和其他人也就不会有问题。我真的不想有球队以外的人弄出什么事来。媒体将焦点对准我,让我特别担心。我很害怕队友因此对我另眼相待。
卡洛尔·道森(火箭队总经理):关于姚明的到来,我印象最深的是去机场接他参加第一次记者招待会,几百人,或许有几千人在机场迎接他。我们并没有宣布,我想是人们出于对他的好奇吧。他拍照签名就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直到我们不得不去记者招待会,人们都疯狂了。我多安排了10个警察去维持安全,我该多找25个人去的,但我真的不知道会有那么多人。最后我们不得不拖他走,因为媒体都等在我们的旧体育馆———康柏中心。记者采访结束前,有人问,“你能用英语跟休斯顿人说些什么吗?”
姚明看了看他的翻译科林,想了大约1秒钟,“很抱歉,我只有一个人,不能满足所有在机场要我签名、想跟我合影的人,”他说。“如果下次你们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一定做到。”
他一下子就征服了休斯顿。我开始接到甚至不是篮球迷的人的电话,说,“因为这个年轻人,我会做火箭的球迷。”
我知道自己很幸运来到火箭,他们是适合我的球队。我妈妈一开始就很喜欢道森,告诉他,他就像我的祖父。妈妈说。道森却说,这样显得他老了,在美国,那不是恭维话。妈妈说,不要紧,在中国是。
我喜欢到火箭队,另一个原因是斯蒂夫是个好领袖。有些球员对一个新人得到那么多关注,有些不满,尤其是当那个新人还在学习 怎样在NBA打球。但他帮助我,当他说,也许他是斯蒂夫“特权者”(英文特权者Franchise同其名字中Francis拼写相近),而我是“明王朝”,听他这么一说,我真的是感觉很爽。他说我们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我身高7英尺5英寸,是中国人,这让我听了也很高兴。我现在知道了,不是每支NBA球队都能这样。
斯蒂夫·弗朗西斯(火箭队队员):我从姚明身上认识到了两点,我认为是中国人的性格:注重细节、慷慨大方。姚明一家初到休斯顿时,他们给队里每个人都送了礼物。大多数人得到的是筷子。我不知道筷子好和坏的差别,但他们送的不是快餐店里的那种木筷。他们是一精一心挑选购买的。我把这看作是中国人民的心意。
我也马上意识到,他多么渴望得到提高。我们让他进入季前赛的第二天,他就跃跃欲试了。开始举重训练的时候,他要加大强度,让自己变得更强壮,这对于一个大个子来说,是难能可贵的。我不是说所有的大个子都懒惰。他身上有那种我们对后卫所期望的充沛一精一力。
我还马上和波斯简·纳齐巴成了朋友,他来自斯洛文尼亚,外号叫“Boki”,跟我一样也是新人。也许不是所有的球员都这么想,但我觉得和我一起来到联赛的球员都是兄弟。所以在全明星周末的新人赛上,我想坐在西区联队的板凳上,尽管我不能打,因为我参加全明星比赛。我就想和兄弟们坐在一起。Boki像所有的欧洲球员,传球快,不做太多一对一运球,投篮好。我认识他是在我的第二场季前赛,主场对费城。76人队做区域防守,那时,火箭不知道怎样对抗联防,因为那是NBA准许这种打法的第一年。但国际球员都知道,因为那是我们一直经历的。所以我去罚球线拿球,面对篮筐,把防守带到我身边,Boki就有机会投3分空档。我传出球,Boki投中了。后来,我对他说,“国际球员都知道如何对区域联防投篮。”
三周后,我的脚好了些,疼痛停止后,打球好多了。那就是我对肖恩·布雷德利和达拉斯小牛打比赛的时候。一开始我打得不好,脚并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我是新人,又从中国来,感觉不自如。第二年我感觉有很大的不同。第一年每场比赛前,我都很紧张,睡不着。
热身时拼命跑。助理教练们会跟我说,“放松些,我们要打48分钟,你得保存体力。”但我不知如何控制,我是那么紧张,每件事只想做得快点。然后我投入比赛,只过了五分钟我就累得喘不过气来了。我的第一场常规赛事,我真的是好紧张。因为地点在印第安那波里斯,我就更紧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印第安那波里斯体育馆非常大,我在那儿打过世锦赛,但看世锦赛的人不多。我在火箭队打第一场比赛,再次来到了这里,情形却完全不同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媒体,那么多噪音。更衣室和通向大厅的通道很窄,一切都那么近。我走进那么巨大的体育馆,空间非常宽敞。打世锦赛的时候不成问题,因为人不多。但这次我和球队跑进球场时,偌大空间里响彻着观众的喊叫。天!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第一场比赛发生了什么。第一节我没上场,第二节上了。有一个争球,我们拿到了,但又丢了,只好迅速回防。对方把球给他们的中锋,他跟我形成一对一,我犯规了,非常愚蠢。后来状态也没好转,没清醒过来。我只打了11分钟,唯一的投篮也没中。觉得像开车,美国的车都是自动挡的,对吧?有时开车,如果没换挡,太慢或太快,车就会忽然停下来。那就是在印第安那时的我,我找不到排挡。事后我告诉记者,事情都有个开始,那就是我在NBA的开始,但我也害怕那就是我的完结。我想火箭也许第二天就把我送回中国。约翰·海逊格(姚之队队员):我想,“可怜的孩子。”他在奥克兰为中国国家队打球时,打得那么好,我觉得他是超人。但是印第安那的比赛后,我知道他一定很苦恼。
那天早些时候,我太太烤了一盒巧克力条饼干给姚明,“我不想带着。”他说,“给我妈妈吧。等一下,我拿一个。”
没有得分,两个篮板,两次失误。在几百万中国和全世界的观众面前。也许是他慌了,他也没显示出来。当我在更衣室见到他时,他抬头看到我,笑了。他说,“如果我吃了两块饼干,我就会打得好一点。”
方凤娣(姚明母亲):姚明去NBA我不是太支持,我自己也打过篮球,知道姚明的强项和弱项。他不是很壮,体力上天赋不好。他投篮好,球感好,他是用脑子打球的。我觉得在NBA打球这些是不够的,所以我对他能否在NBA成功,没有把握。我觉得在速度、力量和跳跃能力上,他和大多数NBA球员比都处于劣势。但孩子有他的梦想,父母不能阻拦,要给他机会追求自己的梦想。我就是这么做的。我做好了失望的准备,第一场比赛的结果证实了我的担心,但那并不令我震惊。我想,那是一个需要体力的比赛,他会散架的,所有的骨头都会被碾碎。
王非(国家男篮前主教练):姚明像离开水的鱼,他很努力了。步行者做了一个挡拆战术,准备用屏障去投篮,姚明不只挑战后卫,还试着阻挡投篮。现在他聪明多了。火箭教练对他说,“不要跳了,手举起来。”
我不担心,因为我了解他。他看过许多NBA比赛,但从未打过。但他很能适应,会很快适应不同情况。
许多球员都说要不择手段对付我———本·华莱士说会用身体挑战我,大鲨鱼奥尼尔说要用肘对付我,但我不担心。你知道为什么吗?在中国受伤的机会更大,NBA是非常职业化的。在中国,有些候补球员上场就为了犯规,他们会击打你的脸、身体,等你跳起来,把脚放在下面,等你踩在上面,所以CBA比赛中我不大跳的。有些人现在还这样做,但情况已经好些了。我记得5年前有支球队,球员全是警察。有点像八一队,只不过这支队球员是警察。球队所有球员都用脚、肘、膝伤人。我有一次遇到一个大个儿,用他的膝盖顶我的膝盖侧面。我知道NBA也有个几个人这样做,但没有CBA多。那个警察球队没有了,解散了。没有他们中国的球场安全多了。
我没有太多时间回顾步行者的比赛,因为两晚后我们在丹佛比赛。我第一次得分,只希望不是最后一次。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得分前,掘金的新人奈尼·希拉里奥对我做了个很有力的阻挡,真的很有力。我带球上篮,打到挡板上,他把球一挡,球飞到我们队的场外板凳上。我生气了,更想得分。但我想,难道每次我投篮前,都得有一个阻挡到板凳的球吗? 斯蒂夫·弗朗西斯(火箭队队员):印第安那姚明第一场臭球后,我们第一次谈篮球,那是我们之间第一次真正的谈话。我说,“不要担心,你行的。”两晚后我们在丹佛比赛,是我的臭球。大概是我那个赛季最糟的比赛,我就像他一样。他说,“别担心,想想我在印第安那吧。”
第二晚我们在主场打多伦多,我以为哈基姆·奥拉朱旺会为猛龙打球,但赛季开始前他就退役了。后来我有机会遇见他,见到时的感觉跟与他对打时的感觉是不同的。那晚,我作了一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想起哈基姆·奥拉朱旺和他的“梦幻摇摆“(DreamShake)。我在左边底线区拿球,就是哈基姆最喜欢的位置,转到底线,很轻松地上篮得分。他们把这个动作叫做“上海摇摆”(Shanghai Shake)。感觉很好,但那只是一个动作,一场比赛中的一个动作。
主场比赛最好的地方,是打波特兰开拓者,对手是他们的中锋阿维达斯·萨博尼斯,来自立陶宛的球员。我想跟萨博尼斯打球的愿望超过任何人,超过跟乔丹和哈基姆。两人都是伟大的中锋,乔丹是篮球之神,哈基姆则代表伟大的中锋。只是萨博尼斯是个伟大的球员,他来自国外,像我一样身材高大,他向全世界展现篮球的艺术。他来NBA时年龄已大,带着伤,但还是什么都能做———投篮、传球、运球、篮板、阻攻。我十几岁还没想过NBA时,就用他的名字“萨博尼斯”作我的网名。
对我来说,与波特兰的比赛中,最妙的是得到一个机会跟他说话。他没有首发上场,当然,我也没有,但我比他先上场。比赛暂停罚球时,戴尔·戴维斯,开拓者的首发中锋,走去替补席。我站在那儿等,忽然,光线变了,萨博尼斯就有那么高大,他走到我旁边,我不看就知道他在那儿,因为球场忽然暗下来。我们等罚球时,萨博尼斯问我是否知道瓦蒂斯·朱杰拉斯。“瓦蒂斯吗,我知道的,”我说。他是立陶宛的,在上海大鲨鱼只打过一年球,那是我在CBA的新人年。
“他是我的好朋友,”萨博尼斯说。
“真的吗?”我说,“我们叫他Y,他是个好人。”
那晚我打了15分钟,得了7分。比赛前,鲁迪对我说,“不要让萨博尼斯拿球。他传球很好,人强壮,手很管用。阻挡他,不让他去靠近底线的篮筐两侧。”他像个大象,我像个小个子,我们差不多高,但他更大、更宽、更强壮。
鲁迪说得对。我不能只是站在萨博尼斯的后面让他拿球。他太高大了。一旦拿到球,他无论想做什么———运球、投篮、传球———你都无法阻止他。在进攻时,我也不能背对着他。我必须面对着他,利用我的速度,因为他的膝盖有伤跑不快。
我看过萨博尼斯在欧洲打球的录像,是他陈旧性跟腱断裂之前,我都无法相信。如果他没有受伤,一定是NBA最好的中锋,超过哈基姆,超过大鲨鱼奥尼尔。也许他没有奥尼尔强壮,但块头相同,而且他可以从外线投篮传球,他在球场上什么都能做,可以打控球后卫或者中锋。你看到我在篮下过顶传球吗?我跟他学的。
巴特尔也试过那个传球,在国家队训练营。我防守他,把他推出去,所以他不能在底线篮筐处拿球。然后,当一个球员切入底线时,我退后,截到传球。我知道他会掷球,CBA赛季中他为北京鸭打球时这样做过一次。所以我预感到,他又要用这种打法了。
我跟萨博尼斯打过那次球后的第二年,他从NBA退役了,进了立陶宛的一支球队,好跟家人多点时间在一起。我为能在他NBA生涯结束前跟他打球而感到高兴和荣耀。
正如我说,与萨博尼斯一交一 手,是最初几场主场比赛最好的方面。而最糟糕的方面,是听到那首为我写的歌。曲调是采用斗牛士歌曲“Ole,Ole,Ole”,只不过他们把“Ole”换成了我的名字。整个赛季的每场比赛,他们都放那首歌,有时还在收音机里放。这也许是件非常好的事,不是每个人都会有人为他写歌,但我讨厌那首歌。歌里也有其它的词,但我满耳听到的只有我的名字,可能有50次。你知道在那种情形下听你的名字有什么感觉吗?像妈妈叫你做事一样,只是比这还糟。就算我妈也没有一口气把我的名字连喊那么多次。有时,周围都很安静的时候,我会听到脑袋里会嗡嗡嗡地响,“姚明,姚明姚明姚明”。我简直要疯了。我的第二个赛季他们还在放那首歌,但只是开头部分了,还是把我的名字叫上三四次。我想,够了。
我们在主场几乎两周,所以整首歌我听了许多次。他们现在还在中国放,在那儿叫“跟姚明共进早餐”,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离开休斯顿,我高兴的唯一理由就是不用听那首歌了。赛季的第二次旅行我们先去了凤凰城,再去洛杉矶。在凤凰城,人们因为另一个动作知道了我,只是这一次那个动作不是我做的。格伦·莱斯(前休斯顿火箭队球员):姚明一定不喜欢我这样说,但第一个赛季我最喜欢的姚明时刻,是那次在凤凰城,赛季的第七场比赛。
太一陽一队的斯蒂芬·马布里狠狠地绊了他一下,结果他摔倒了。马布里径直从他身边过去,我想体育馆的每个人都笑了。我们笑了他一个礼拜,姚明很不错,因为他不发脾气。如果你被绊摔跤,从容面对,球队每个人都会对你另眼相看的。那以后他不再是中国来的傻大个,而是我们的好姚明。
每个人都因为这个原因记得凤凰城的那场比赛,但我并不为此烦恼。斯蒂芬是个很好的球员,他们从罚球区顶部做了一个挡拆战术,我就离开杰克·查卡利迪斯以阻止斯蒂芬。我们在罚球区的中间,我试图退后,但重心已经在脚后跟了,就摔了一大跤。我想,难道比印第安那那第一场比赛还糟吗? 那之后我们第一次跟湖人队过手,虽然我知道大鲨鱼奥尼尔受了伤不能上场,还是感觉很大的压力。因为查尔斯·巴克利前一天晚上在电视上说,整个赛季我都不可能拿19分。他与另一个体育评论员肯尼·史密斯打赌说,如果我得19分的话,他就吻史密斯的屁一股。在我看来,巴克利坚信我做不到。对此我并不在意,但我觉得每个人都会看,我到底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得19分,那会儿,我甚至不敢肯定我是不是有一天能够做到。但我把这事当玩笑,我在国内学会了一个本事,就是不要太把事当回事。
“好吧,”当记者问我关于巴克利的话,我说,“我就只得18分好了,免得他太难看。
”
如果巴克利看到我们跟湖人比赛前一周火箭队的训练,也许他就不会打那个赌了。我开始觉得强大起来,打球更强悍,灌篮许多次。我有一次说我不喜欢灌篮,因为我们中国同胞会觉得那样不礼貌。那只是玩笑,但人人都当真了。相信我,在中国,许多人常试着对我灌篮,只是我不大做,我不觉得那是个好习惯。很多时候,我灌篮前还没起跳就被罚犯规,或者球被拦截未进。在CBA,没人能阻挡我的跳投或者钩射投,那不是比灌篮更明智吗? NBA训练二周后,我就频繁在训练中灌篮。你知道为什么?我更自信了。NBA比CBA比赛节奏快得多,球员更高大、更粗壮,跳得更高。在CBA,不是很多球员能阻挡我上篮或者跳跃钩射,而在NBA,许多球员能在篮筐上打,所以我发现还是灌篮好。我得变,只是变化需要时间。
我并没有存心让巴克利在我下一场比赛就立马收回他的话,但事情就那样发生了。我的脚好多了,觉得自己更强大,而没有大鲨鱼奥尼尔,湖人没人能防守我。我得了20分,9投9中,加两个罚球全中。我们赢了,巴克利打赌后的第二天就输了。(巴克利没有亲肯尼·史密斯的屁一股,在全美国电视观众面前,他亲了史密斯借来的一头驴。英文ass可以指屁一股,也可指驴。巴克利后来还打过其它的赌,但再也不打有关我的赌了。)在中国我们说,“人要是不走运,喝凉水都塞牙。”我从未去过拉斯维加斯,但听说巴克利常去。他在那儿也那么不走运吗? 我来到NBA后对巴克利的感觉变了一点。以前我是很尊重他的,而现在只是喜欢而已。多数人很爱他,一些人不喜欢他,但没人真的恨他。他很搞笑,玩世不恭的样子,让人难以恨他。我不知道他说的话多少是真的,多少只是为了吸引眼球,我想大概各占一半吧。
我尊敬他,因为在上一份与火箭的合同中,他做了卡尔·马龙在湖人做的事。他签约加入只是为了得一次总冠军戒指。他是超级巨星,但拿的薪水比应得的少,为了总冠军戒指做了牺牲,为荣誉牺牲。如果让我请世界上的三个人吃饭,我会第一个请巴克利,第二个请萨博尼斯,第三个请我的女朋友。但如果我女朋友问起来的话,拜托,就说我提到的第一个是她。
湖人比赛的两晚后,在主场对克里夫兰的比赛中,我第一次单手抢到篮板,那是一个我终于能够自如发挥的标志,篮球又充满乐趣了。CBA打球时,我常单手抢篮板,我的手足够大,能很轻松地拿球。但前八场比赛,我都格外小心拿球,用双手,不翻转,一次比赛只求得一次分,我希望的就那么多。
当然,对达拉斯的比赛中,第一次跟肖恩·布雷德利对抗时我做的远比这些多。每个人都很感兴趣,因为我们是联赛中最高的两个球员。比赛前巴克利又说了我的坏话,说跟我相比,肖恩·布雷德利就像比尔·拉塞尔,而我还没准备好打NBA。中国人都知道比尔·拉塞尔在凯尔特人多次赢得总冠军,所以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来NBA之前,常听到人们把我跟布雷德利,还有前步行者的中锋里克·史密斯相比。我一直觉得我可以比他们更好,或者说我想做到更好。我对里克·史密斯了解不多,但觉得我知道该怎样对抗肖恩·布雷德利———跟他保持接触。给他空间,他就每次拦截你的投篮,而贴近他,如果你有我的身高,你就可以钩射或后仰跳投,而不用担心他的拦截。
莫里斯·泰勒(火箭队队员):姚明第一个赛季,有两个时刻是我的最爱,对达拉斯的第一次比赛就是其中之一。首先,就想看两个如此之高的人对打会怎样,而且不知道姚明会打得如何。他打湖人时得了20分,但那时大鲨鱼奥尼尔不在场上。我们坐在板凳上,看到姚明和肖恩·布雷德利对阵,好像在他眼里布雷德利只有6尺2一样。那时,我们就明白姚明会不同凡响的。
比赛一结束,我们就赶去达拉斯机场飞回休斯顿。从巴士下来上飞机时,斯蒂夫把他装着西装的包给我,“哎,新人,拿着包,”他说,“你得了30分,但还是新人。”斯蒂夫到哪儿都带着这只包,但从没叫人帮他拿过。“好吧,”我说,“我来拿,没问题。”杰伊·纳莫克,我们的设备经理,看我把包拿下车,说,“好,是新人的活。”
我把包从巴士拿到飞机上,很短的路。一上飞机,斯蒂夫就拿回去,“谢谢,新人,”
他说。
那是整个赛季他唯一命令我做的事,我知道是个玩笑,但不认同这样的做法。在国内也是一样的———老球员可以让年轻球员做任何事,比如买吃的,或者其他。我从不那样,但我不能阻止别人那么做,而我自己永远不会那样做的。我会让新人帮忙,但那是不同的。我说过,要跟队友平等。我是说跟所有的队友平等。
球队要求新人做事,那就不同了。因为那不是一个人做,而是所有新人一起为球队做事。每次客场比赛,我得去设备经理的房间,取球员酒店住房单,运送他们的训练装备。就是说,如果巴士9:30离开去做投篮练一习一 ,我就得8:30起床 。那是唯一我要做的事情。我很幸运,因为我们有4个新人———Boki、我、霍金斯和马多克斯,所以一个人只要拿两、三包训练装备。
下一场比赛是在休斯顿,对乔丹所在的奇才队。自从18岁在他的训练营打球后,我再没见过他。我记得,如果能从球场五个不同地方投篮命中的话,就可以得到一双乔丹签名的球鞋。我那么紧张,几乎不会走路。要求投篮的地方其实很容易,但我第三投没中。乔丹的神奇之处在于,每次他投篮,你可以从他的身体动作看出,他在等待球进篮,太神了。
中国的记者们现在说,如果我2001年被允许参加选秀,也许就是状元秀,而不是夸梅·布朗。那样的话,他们说,也许乔丹会打到季后赛,可能现在还在打球。这不是我能想像出的事———那件事没有发生,如果发生的话,很多事都会连带着发生改变。对于所有的事,你都可以放马后炮,如果过去的事情有所不同,那么现在和将来就会有所改变。
这次我看到乔丹已经不紧张了,我第一次首发,得了18分,11投7中,我们赢了。我不喜欢的是,他们用我开乔丹的玩笑。火箭的吉祥人物穿着我的11号球衣跑上场,挥着火箭的白色旗帜。这时,一个老人穿着乔丹的23号奇才球衣登场,弯腰,拖着脚走,显得非常年迈。
众人一大笑,我觉得对乔丹如此不尊重,太不应该了。这样的事,我不会掺和进去。
我们在西雅图时,我第一次过感恩节,吃火鸡腿。球队在酒店一起吃,那以后我就一直讨厌火鸡。腿太大了,我拼命咬,像咬木头一样。我不懂为什么美国人吃那么多火鸡。不要惩罚自己嘛,享受你们的假日,别碰火鸡了。我喜欢鸡翅和牛排。
下一场比赛在萨克拉门托输给国王队,我却不能怪罪火鸡。如果除火箭队外还有一支我想加入的球队,那就是国王队了。如果你能够在个人天才的基础上营造球队的默契和协作,那就是非常强大的组合。我在第一年就是那样认识国王队的,他们打球很成熟,我们队有时很默契,有时一点都不。那场比赛就是不好的一次,输了19分。
下一场对马刺队的比赛与他们的双塔蒂姆·一邓一 肯、大卫·罗宾逊对攻。那是我赛季最好的比赛之一,27分,18个篮板。我觉得是因为他们有两个大个儿,不像其他队双人盯防盯得我那么紧,所以我的机会很多。我跟他们打过表演赛,也很有帮助。每次我有机会从错误中学习 ,就做得更好。
12月的时候,我听说加入NBA球队不等于你会一直待在那支球队,那时火箭把肯尼·托马斯一交一 换给了76人。我的感觉吗?吓坏了。很多人跟我说,“你怕什么呢?他们永远不会一交一 换你的。”这就好比:你去医院看到一个死人,虽然你不会死,但看到了死是什么样的,你就很害怕。
我从没见过队友被一交一 换,在CBA他们不那么做。如果我留在中国,就一定在大鲨鱼一直打下去。明星球员从不更换球队。二流球员会更换球队,但不是被一交一 换,只是跟一个新球队签合同。我也有队友去其他球队,但从不会在赛季中离开。肯尼·托马斯之前,人们把他柜子里的东西都拿走,他进来跟大家说再见。几个小时后,詹姆斯·波西进来跟大家见面。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对此一习一 以为常。
和步行者的第二次比赛就在那晚,伊萨·托马斯是步行者的教练。我记得他以前是个矮小的球员,人们叫他笑面杀手,他永远在笑。第一次跟他们比赛之前,他跟我握手,说:“祝你本赛季好运。每次跟我们打球时,打糟点。”他说的时候还在笑。
这次对步行者我打得并不糟,是我最好的三场比赛之一,29分,10个篮板,6次拦截。我们轻松获胜,95:83。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不同。也许我把第一场该得的分数都留到第二场了。也许这事就像NBA给孩子们的启示:“学习 让你成功。”我看了录像,思考对方的球路和他们的中锋杰梅因·奥尼尔喜欢的打法。我研究他的动作、防守,是否喜欢起跳或者保持接触。我不常独自看录像,但看球队给我的所有录像。每次比赛前,更衣室里总在放对手上一场比赛的录像。
一周后我过了第一个圣诞节,有两天假,好极了。来休斯顿之前,我对圣诞节以及美国人如何庆祝知道一些,但我们家从来不过。我给所有打过球的中锋、所有来看我选秀前芝加哥测试的球队经理,还有迈克尔·乔丹发了圣诞卡,给所有为火箭工作的人发了圣诞卡。鲁迪、道森和迈克尔·戈德堡对我能来休斯顿非常关键,我送了他们从中国带来的真丝衬衣作为礼物。
下一次旅行是去洛杉矶,对阵快船队和王治郅,国内所有人都看这场比赛。我打得不好,4投只得4分,7个篮板,上场28分钟。不仅仅是因为王治郅比谁都更了解我和我打球的方式,他也没上场太久,而且比我打得还糟———11分钟,没有得分和篮板。我的麻烦是因为这是第一次对方重点防守我———一直双人盯防,让一个人在我前面,使我不能拿球。另一个原因是他们的中锋迈克尔·奥洛沃坎迪。我在5分钟内连续两次用同样的动作晃开他,但他很粗野地对抗我。我不喜欢他一直用一只手在我身后,也不喜欢每次我防守时他都袭击我。如果你让我挑选我最不喜欢和我打球的两个人,第一个是大鲨鱼奥尼尔,而第二个就是奥洛沃坎迪了。
洛杉矶的比赛后,另一个漫长旅途开始了,前16场比赛,10场都是客场。这使我非常疲劳,倒不是训练造成的,而是赛季开始时的长途飞行。我一开始就很疲劳,却总是不能停下来用足够的时间恢复。
如果是在国内,我会有一周的春节休假。那是中国最重大的假期,每年时间都不一样,因为是一陰一历,但总是在一月或二月。我在NBA的第一年,春节是2月1日。在中国,人们做很多好吃的,给孩子发红包。每个孩子一年就等这一天,我也是,但现在不了。我现在有钱了,所以发红包给别人,而不是收红包。大年夜,大家都来到户外,喊“新年快乐!”然后放鞭炮。春节的每一天意义都不同,比方说初四是灶王一爷 神的生日,他看得到家里发生的一切,那天自己即使不吃,也要准备很多吃的,给灶王一爷 上供。初六是财神爷的生日,那天大家也要放鞭炮。
科林·派恩(姚明的翻译):春节那天训练结束后,球队给了姚明一个惊喜,庆祝中国新年。我去中国城,买回装饰物,和球队的健身教练兼篮球运作副总裁基思·琼斯一起装饰了更衣室。我尽可能多买些人物的肖像装饰画,尽管不懂每个人物的意义。每个象征,每个人物都有特殊的意思。我买的一幅装饰画竟然是用于婚礼的。我还买了一盒中国音乐磁带,结果是广东话的,而大多数中国人是讲普通话的,所以无人能懂,但听起来像新年的音乐。我们找了一些红信封,每个球员都在一个信封里装了2美元给姚明。有个人———不是球员,我忘了是谁———搞错了给了他一个白信封。那太糟了,在中国死了人才用白色的。
更衣室的聚会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太可爱了,除了那个白信封。
十天后,我第一次技术犯规,是在亚特兰大,我被罚了500美元。我失去了控制,西奥·拉特利夫整场比赛都让我显得很糟,我觉得对他什么动作都做不出,就想在他头上灌篮只要一次。他拦截了我的投篮,在整个球场占我上风,对我灌篮。我无法反击,就只想灌一次篮。我的整场比赛都很糟,前7次投篮都不中,包括没人碰的灌篮,和拉特利夫拦截的一个钩射。4次罚球3次都不中,没有助攻。
然后,终于做了那个灌篮。
在第三节剩大约一秒钟的时候,我双手对拉特利夫灌篮。我大声叫喊,挥舞拳头,发泄所有的沮丧。我的队友喜欢我的灌篮和庆祝动作,当裁判给我技术犯规时,他们更开心了。莫齐在替补席上,对我挥毛巾。第三节结束,我回替补席,连鲁迪都跟我击掌庆祝。卡蒂诺·莫布里说,“你现在象真正的NBA球员了,能做任何事!可以灌篮、得分、阻攻、犯规满离场、传球,甚至技术犯规!”每次比赛前,我却对自己说,不要那样,但进入比赛我就忘了。我常跟拿技术犯规的球员开玩笑,像跟埃迪·格里芬说,“你刚损失了500块!”500块对我还是很大的数目。凯文·卡托会对我说,“嘿,你得拿个技术犯规,因为我不能再拿了。再拿一个,我就要停赛了。”所以我就拿了一个。
马布里(前休斯顿火箭队前锋):我们大家都很吃惊。一直跟他说灌篮后要兴奋点,但我们都跟他说了好一阵儿了,终于发生了,全队都兴奋得不行。我告诉他,我随时可以拿技术犯规。真的很奇怪,姚明如此不同,背景如此独特,但不管你来自哪里,都能跟他产生共鸣。
尽管我只得9分,6个篮板,输了跟老鹰队的比赛,我仍把它算在我的三场最好比赛中。
那三场是:对圣安东尼奥的第一场;对步行者的第二场,这次对老鹰的第二场。原因是我从比赛中学到东西,再加上那个技术犯规。当比赛粗野时,你也得粗野。如果对方粗野,你可以打得更粗野。
李元伟(篮管中心主任):我并不担心姚明在NBA打球,会形成对中国人来说太具有进攻性的个性。人们能够区分他场外的品行和场上的个性。在某些方面,他的场上个性需要改进。我仍认为他还有潜力,进攻性还能更强些。这点,当然与中国文化有所冲突。俗话说,槍打出头鸟。但毛泽东说过,“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进攻性变得强一些,对姚明有好处,对其他中国球员也是值得效仿的好榜样。在中国联赛中,教练也让球员更具进攻性些、主导全场,但从前他们不是这么教的———以前球员被指导的打法恰恰相反———所以现在进攻性的球员也不多。
我关心的一点是,在发展进攻性的同时,姚明不能失掉了强项,因为那是他制胜的手段。不要为了灌篮和威胁对手而牺牲了投篮的球感和传球。我认为不需要变得更顾及自身。毕竟,这是一种一团一 队比赛,个人的得分数据永远不会比球队输赢重要。助攻和投篮一样重要,这点是不应改变的。他只需更准确地判断什么时候一对一,什么时候传球。
我来到NBA就做好准备对手挑战我,知道人人都想对我灌篮。每次有人对我灌篮,或是晃 开我,就像马布里做的,我就想反击。也许不要双倍反击,但至少要扯平。也许没人记得了,但马布里绊倒我后,斯蒂夫传给我一个好球,我在另一头灌篮了。我想的只有这个———要扯平。有些人诋毁我,但我只把一精一力放在球赛上,只想对他们灌篮、得分、阻挡他们的投篮。我做了以后什么都不会说,我只看球手对我做了什么,然后我予以回击。我只想让他们知道,如果对我做了什么,他们一定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我第一次跟大鲨鱼奥尼尔对抗的前一周,我们跟丹佛掘金比赛,我只打了11分钟,在抢篮板时膝盖撞到奈尼,他抢到球,对我灌篮。我就对他犯规了。我本可以继续打的,体能教练基思·琼斯问我觉得怎么样,我说需要坐一下,要冰块或者热敷膝盖,处理一下。他给了我冰块,去跟鲁迪谈,他们不让我继续打了。我只得了6分,6个篮板,还是比赛的第一节,想继续打。我有机会打一场好比赛。大鲨鱼奥尼尔就要返回赛场了,我需要一场漂亮的比赛。
姚氏标准后仰投篮
与奥尼尔的对决
比赛中美妙的一刻
我们赢了,巴克利打赌后的第二天就输了。巴克利没有亲肯尼史密斯的屁一股,而是在全国电视观众面前,他亲了史密斯借来的一头驴。英文ass可以指屁一股,也可指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