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荣生 译
那艘破碎的飞船悬挂在太空,在幽暗的天幕里凸出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物体。飞船仍在转动,却慢得难以觉察,它的边缘遮蔽、吞十食了一颗星星的亮点。救援组灯光闪烁,在飞船残骸上形成弧光点点。“像一群蚂蚁,在撕十裂一条死虫,”费雷尔心里想,“一群食十十尸十十者……”
他对着面前的观察荧光屏哀叹了一口气,几周前飞船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残骸在他的脑海还原成一艘宇宙飞船,灯火辉煌,宛若一艘开狂欢晚会的游乐船掠过黑夜的十江十水。飞船犹如一面明镜,反映出船长戴着耳机的大脑思路,人机穿透彼此接合处,融为一体。飞船风驰电掣,光灿夺目,十性十能良好……但都灰飞烟灭了。他瞟了一眼右方,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
“喂,医学工程师,”他招呼站在他的岗位旁边的一位女士,她同他一样久久地、默默地凝视着屏幕,“这是咱们的起飞点。我想,现在咱们可以出发,开始搜寻航行了。”
“是,开始吧,少尉。”她的语调庄重,呈女低音,与她的年龄相称,费雷尔估计她约摸45岁光景。她的左袖佩戴着V形军士章,上面注有五年军龄,抹有一层薄银,辉映着一身暗十红色埃斯科巴尔军医制十服,熠熠闪光。一头黑发冒出几丝灰发,头发剪得短,便于梳理,谈不上什么发式。十十臀十十部呈中年妇女的沉甸。看来,她是一位老兵,而费雷尔的衣袖连第一年龄的条纹都没有,他的十十臀十十部以及身十体其它部位依然是少年般紧绷绷的。
他提醒自己,她不过是技术员而已,连医生都没有当上。而他呢,已是一位羽翼丰满的空军少尉了。修完了神经移植学、生物反馈学全部课程,学业圆满结束,获得毕业证书——只可惜晚了倒霉的三天,未能赶上“120天战争”。尽管事实上,从巴兰牙侵略军的先遣舰队渗透埃斯科巴尔的空间开始,到最后一批幸存者逃离反攻,仿佛凿孔似的打通蠕虫洞出口,逃回家园为止,战争仅持续了118天零一小时多一点。
“你想站在旁边吗?”他问她。
她摇了摇头。“暂时还不想。近三周来,已对这个中心地区进行了仔细的研究。因此,我并不期待会在前四轮搜寻中发现什么,当然,搜寻愈彻底愈好。我自己的工作区域还有一些事情要安排,然后,我要打一会儿盹。这几个月来,我的部门忙得十十团十十十团十十转,”她歉意地补充说,“人手不够,你知道的。如果你发现什么,请通知我,不过,只要有可能,我宁愿自己十操十纵牵引车。”
“这也好。”他在转椅里旋转到控制台前,“你至少需要多重的一块飞船残骸?”
“一公斤正合我的标准。”
“一公斤!”他瞪大眼睛,“你在开玩笑吧?”
“开玩笑?”她的眼睛也睁大了,随即似乎有所顿悟,“哦,我明白了。你想的是一整块——而我用极小的碎片就能进行有效的区别,即使比一公斤更小的碎片,我也不在乎。当然,如果比一公斤小得多,你就会在陨星以及其它废料发出的假信号上面劳神费时。一公斤似乎是最现实的选择。”
“扯蛋。”但他却顺从地将探测器调至探寻至少一公斤重的碎片,然后编好了搜寻行动程序。
她向他点了点头,便退回到斗室大小的导航控制室。这艘老掉牙的信使飞船从是废料轨道打捞上来的,并仓促进行大修。本想将它改装成载人飞船,然而,正如费雷尔本人一样,旧船改装太迟,没能参加战役。于是,他只得指挥飞船,沿着新的航线航行,去执行枯燥乏味的任务,他私下认为这无异于在太空打扫环境卫生,甚至更糟糕些。
他在荧光屏上最后一次瞧了瞧战争留下的残骸:飞船龙骨如同一根根骨头戳进伤痕累累的船壳。面对这堆废墟他摇了摇头,然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颇有点沾沾自喜。接着按下头上的耳机与太十陽十十穴十和前额中央上面的银圈相接触,闭上眼睛,开始十操十纵他自己的飞船。
他周围,太空仿若大海起伏,茫茫无涯。他自己仿佛就是飞船,就是一条鱼,一条男人鱼;呼吸自如,魔力无边,没有疼痛。仿佛火苗从他的指尖跳出似的,他点燃了引擎,开始了缓缓的螺旋式搜索航行。
“博妮工程师?”他按对讲机键,接通她的船舱,“我相信搜到了你需要的东西。”
对讲机屏幕上显出她睡眼惺忪,正在十十揉十十眼睛。“有了吗?什么时候了——哦,没有想到我这么疲倦,我这就来,少尉。”
费雷尔伸了伸懒腰,开始在椅子上自动进行肌肉收缩锻练。他搜寻了许久,都无所获。肚子也该饿了,可是现在他在荧光屏上,目睹的情景却大败胃口。
博妮很快出现了,滑十进他旁边的座位上。“哦,太好了,少尉。”她将控制装置卸到牵引车传动杆上,松十弛一下手指,然后轻轻地握住传动杆。
“是的,没错,就是那东西。”他背靠转椅,注视她工作。
“开牵引车干吗这么轻柔?”他好奇地问,注意到她用的是低档动力。
“要知道,他们都冻僵了,”她回答道,眼睛仍盯着图像数据,“容易碎。如果你开得太快,而且十毛十里十毛十糙的,他们准会粉碎的。咱们先让那讨厌的旋转停住吧,”她补充道,半是自言自语:“慢转才行,似乎是这样的。当然,有时候会转快的——那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你觉得对吗?”
他望着屏幕上那东西,这才回过神来,凝视着她:“可他们是死十十尸十十呀,女士!”
她嫣然一笑,此时,十十尸十十体正缓缓地被拖向货舱。十十尸十十体腐烂肿胀,四肢扭曲,仿佛是在瞬间的痉十挛发作时冻僵的。“这不是他们的缺点,是吗?——是自己人,我从军装看出来了。”
“扯蛋!”他自言自语,随即尴尬地笑了,“瞧你的样子,似乎挺喜欢这工作似的。”
“喜欢?谈不上……不过,我在救援队干了已经九年了,十习十惯了。再说,在真空里干活比在地球上舒服些。”
“舒服些?跟恶心的腐烂打十交十道吗?”
“没错。当然要考虑十温十度效应,不会腐烂的。”
他吸了一大口气,小心地呼出来:“我明白了。我想,你是食腐不知其臭,心变十硬了。听说你们叫他们冻僵十十尸十十来着,真的吗?”
“有些人是这么叫的,”她承认道,“但我不。”
她小心翼翼地将扭成一十十团十十的僵十十尸十十送进货舱门,按了按键,门自动关上。“十温十度调至缓慢融化,过几小时就可以处理他了。”她喃喃自语。
“你叫他们什么呢?”她起身时,他问道。
“人。”
对他的困惑,她报以微笑,仿若致意,随即退进货舱旁搭建的临时停十十尸十十房。
第二次休息时,他受病态好奇心的驱使,亲自去看个究竟。他从门框往里瞧去,只见她坐在书桌前,屋子中央的那张桌子空着。
“喔——哈罗。”
她抬起头来,莞尔一笑:“哈罗,少尉。请进。”
“哦,谢谢,不必太讲礼了,如果你不在意的话,就叫我法尔康吧。”他说着便进去了。
“好的,只要你乐意。我的教名是特莎。”
“哦,是吗?我有一个表妹,也叫特莎。”
“这名字很普通,我读书时,班上就有三个特莎。”她起身,检查货舱门边的仪表,“处理他的时间到了。打个比方,就是将他钓上岸。”
费雷尔又是鼻孔出气,又是清喉咙,犹豫是呆下来还是找个借口离开。“荒谬透顶的钓鱼。”他想,还是找借口走吧。
她拿起浮动托盘的十操十纵杆,拖在身后,进入货舱。听见一阵嘭嘭的撞击声,随即她回来了,身后漂浮着托盘。十十尸十十体身着蔚蓝色的飞船军官服,全身铺着厚厚的霜,滑十到验十十尸十十台上,霜便纷纷扬扬,落在地板上。费雷尔不寒而栗。
“我还是溜之大吉吧。”可是,他却滞留下来,背靠门,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她从检验台上方拥挤的工具架上取出一只仪表,接到计算机上。仪表状如铅笔,对准十十尸十十体眼睛时,发射十出一束淡淡的蓝光。
“检查视网膜。”特莎解释说。她又取下一个类似拍纸簿的玩意,以同样的方法连接,然后压在丑十十尸十十的双手上。“这是指纹检查,”她接着说,“我两种检查都做,然后十交十叉验证,因为十十尸十十体眼睛可能会扭曲得太厉害。辨认稍有差错,对死者家属是残酷的。哼,哼。”她检查屏幕上的数据。“马可·德莱尔少尉,29岁。喂,少尉,”她喋喋不休地讲开了,“我看一看能替你做些什么。”
她将一只器械安在十十尸十十体的关节上,使之松十弛。接着,她开始脱十十尸十十体的衣服。
“你经常向——他们讲话吗?”费雷尔不安地问。
“经常。要知道,这是礼貌。我对他们做的事情有些是相当不雅观的,但仍然可以做得彬彬有礼。”
费雷尔摇了摇头:“我觉得太下贱了,我自己的感觉。”
“下贱?”
“完全是和死十十尸十十胡十闹:我们劳命伤财去收集死十十尸十十,我的意思是,他们在乎什么?50公斤或100公斤腐肉。倒不如让他们留在太空,还要干净些。”
她耸了耸肩,并不在意,注意力仍在工作上。她将衣服折叠好,清点衣包,掏出里面的东西,摆成一排。
“我挺十爱十搜衣包的,”她说,“这使我回想起小时候上别人家玩的情形。我独自上楼,走到浴十室或什么地方去。窥十探别人家的房间,瞧一瞧他们拥有什么东西,怎样摆设的,我总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如果摆设井井有条,就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我自己的东西从来没有摆整洁过;如果摆设零乱,我就觉得一见如故。一个人的东西往往是其气质的外部特征——正如蜗虫的壳,或什么东西。我十爱十根据十十尸十十体衣包里的东西来想象他们是哪种人。整洁,还是乱糟糟的;很寻常,还是装满了稀奇古怪的劳什子……拿德莱尔少尉来说吧,他准是非常有条理的人,除了这个从家里带来的小影碟外,所有东西都是常见的。我猜想,影碟是他妻子送的。想必他是一个挺有趣的人。”
她将那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插有标签的装十十尸十十袋里。
“你不会听影碟吧?”费雷尔问。
“哦,不会的,那是窥视别人的隐私。”
他哈哈大笑了;“我没有看出区别来。”
“嗯。”她验十十尸十十完毕,准备好了装十十尸十十袋,然后开始洗十十尸十十。她往下洗,小心翼翼地洗十十尸十十体生十殖器周围部位,以便使括十约十肌松十弛。费雷尔终于逃之夭夭。
这个女人是十性十变十态,他暗自想。不知这是她选择干这一行的原因呢,还是结果?
又过了整整一天,他们才钓到另一条“鱼”。费雷尔在他的睡眠周期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艘深海船上,打捞起一网网十十尸十十体,湿十漉十漉的,泛着鳞光,扔在船舱里,堆成一大堆。他从梦中醒来,大汗淋淋,却两脚冰冷。他回到驾驶室,滑十进飞船里面,心里才踏实了。飞船整洁、坚固、完美,神一般不朽,坐在里面足以使人忘记自己曾拥有括十约十肌。
“十十尸十十体旋转真怪。”当医学工程师在牵引车十操十纵器旁就位时,他说道。
“是呀……哦,我知道了。他是巴兰牙人,远离家乡。”
“哦,他十妈十的,把他扔回去吧。”
“哦,不行,我们有他们所有失踪人员的名单。要知道,这同十交十换俘虏一样,是和平方案的一部分。”
“想一想他们是如何对待我们的俘虏的,我觉得我们并不欠他们什么。”
她耸了耸肩。
那位巴兰牙军官身材高大,肩宽腰圆,军衔是海军中尉。医学工程师像处理德莱尔少尉一样细心对待他,甚至更周到些。她不厌其烦地舒展十十尸十十体,使其伸直,而且还用手指尖按摩那张斑驳杂色的、变形的脸,使它多少恢复男子汉的一些特征。费雷尔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阵恶心。
“但愿他的嘴唇不会往后翘得太厉害,”她按摩十十尸十十体的嘴时说,“嘴唇一翘,就面目全非了,与他本来的相貌判若两人.我想,他准是长得挺帅的。”
十十尸十十体衣包里装的东西中有一个小盒,盒里装了一只极小的玻璃瓶,盛满了一种洁净的液体。金质盒盖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秀美的巴兰牙字母花体字。
“是啥玩意儿?”费雷尔好奇地问。
她若有所思地将小盒拿到灯光前:“是一种小饰物,或什么纪念物。这三个月来,我对巴兰牙人了解很多,十有八九衣包里都装着护身符呀纪念章呀之类的玩意儿。从士兵到高级军官,统统如此。”
“愚蠢的迷信。”
“我说不准是迷信,还是风俗。有一次,我们治疗一名受伤的俘虏,他说,那只是风俗而已。人们将护身符之类的饰物当做礼物送给士兵们,谁也不真心相信这些玩意儿。可是,当我们脱他的衣服做手术,把他的护身符拿走时,他却拼命争夺。我们三个人一齐才将他按倒,打麻醉针。那伤兵双脚都给炸掉了,居然还能拼抢,真是了不起。他哭了……当然,他受了惊。”
费雷尔摇晃着小盒短链条的终端处,着迷了。原来,小盒还悬吊着一个小东西,那是一绺头发嵌在一个塑料悬垂物里。
“是什么圣水吧?”他问道。
“差不离,造型非常普通,被称之为母亲的泪水护符。让我看一看,能否辨认出来——他似乎已经携带了相当长的时间。从刻印文字看来——我想是‘海军中尉’,至于日期——小盒准是在他执行任务时赠给他的。”
“不会真的是他母亲的眼泪,对吗?”
“哦,当然是,正是这样,才能起到保护作用。”
“但好像并不怎么有效。”
“那当然……没有效。”
费雷尔讥讽地哼了一声:“我讨厌那些家伙,但对他的母亲感到几分惋惜。”
博妮接过链子连同悬挂在上面的饰物,将嵌在塑料里的头发放在灯光下,读其铭文。“不,你错了,她是幸运的。”
“怎么会呢?”
“这是她死后留下的一绺头发,根据铭文,她是三年前去世的。”
“这怎么能说是幸运呢?”
“当然,不一定就是幸运。就我所知,只是一种纪念物,挺好看的,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护身符。更奇特的是,有个小皮包挂在一个家伙的颈上,里面装满了泥虫和树叶,我一眼瞧去,还以为是类似青蛙的什么小动物骨骸呢,大约十厘米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具人胎儿骨架,太奇怪了。我想是什么妖术驱邪物,居然戴在一个技术军官的身上,你说怪不怪?”
“好像全都不顶用,对吗?”
她露出了一丝苦笑;“是呀,如果起作用了,我还能见到它们吗?”
她进一步处理死十十尸十十,擦洗干净巴牙兰人的衣服,细心给他穿戴整齐,然后装进十十尸十十袋,放回冷藏室里。
“巴牙兰人全都尚武,”她解释说,“因此,我总是给他们重新穿上军装,这对他们太重要了。我敢肯定,他们穿上军装舒服多了。”
费雷尔皱了皱眉头,“我还是认为,应该把他同其余的垃圾一道扔掉。”
“那可不行,”医学工程师说,“想一想,他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十月怀胎、出生,垫了两年的尿布,这仅仅是开始。成千上万餐饭、上千个催眠故事、多少年的学十习十、多少教师,还有军事训练,花费了许许多多人的十精十力才培养他成十人。”
她将十十尸十十体的一绺头发舒展到位。“这颗头颅曾托起过一个世界。他这般年龄,官衔可不低了。”她补充说,又瞧了瞧监测器,“阿里斯特德·福·卡龙勒,32岁,海军中尉。这名字听起来颇像少数民族,典型的巴兰牙人。Wor(福)也属于武士阶层。”
“还不如说是战争狂阶层,甚至更野蛮。”费雷尔脱口而出。不过,他的火气多少消了些。
博妮耸了耸肩:“反正,现在他已经加入了我们伟大的民十主国家。再说,他的衣包挺漂亮的。”
整整三天过去了,没有进一步遇上险情,只有少许零星的机械垃圾,费雷尔真希望那位巴兰牙海军中尉就是最后一具打捞的十十尸十十体。搜寻航行快结束了,再说,他憋了一肚子气,这次行动完全扰乱了他的睡眠周期。不料,医学工程师却提出了请求。
“法尔康,如果您不在意的话,”她说,“咱们再转几圈,那我就太感谢了。要知道,当初的命令就是基于这个预计的平均轨道速度,因此,在飞船爆炸的一瞬间,如果船上某人遭到了额外的冲击力,那么,他的旋转很可能超过这速度。”
费雷尔并不怎么动心,不过,再航行一天自有其诱十惑力,于是,他勉强同意了。她的推理得到了证实:不到半天,他们又发现了一个恐怖的遗物。
“哟!”他俩走近一瞧,费雷尔咕噜了一声,原来是一具女军官十十尸十十体。博妮小心翼翼地将十十尸十十体打捞上来,这次,他实在不愿意观看了,可是医学工程师似乎期望他呆在一旁。
“我——真的不想看肿胀的女十十尸十十。”他想找个借口离开。
“哦。”博妮说道,“不过,死人也是人,弃之不管,这公平吗?她活着的时候,你一点也不会讨厌她的身十体吧。”
他笑了一下,感到十毛十骨悚然:“死人也享有同等权利吗?”
她的笑容罩上了十陰十影:“为什么不应该呢?我的一些最好的朋友就是死十十尸十十。”
他嗤之以鼻。
她的语气更严肃了:“我——有点喜欢和这具死十十尸十十作伴。”于是,他同往常一样,站在门口。
医学工程师将女十十尸十十平放在验十十尸十十台上,脱十下衣服,列出清单,洗干净十十尸十十体,并且使其挺十直。完了之后,她俯身亲十吻死者的嘴唇。
“哦,上帝,”费雷尔失声叫道,惊骇不已,直发恶心,“你疯啦!你真他十妈十的是恋十十尸十十症患者!简直是同十性十恋十十尸十十狂!”他转身要走。
“这就是你的感觉吗?”她的声音柔和,没有怨气。这声音停住了他,他转过头瞧去。她正十温十柔地望着他,仿佛他是她的一具珍贵的十十尸十十体似的。“你准是生活在臆想里,一个怪异的世界里。”
她打开一个手提箱,抖出一件外衣、一套内十衣内十裤、一双白色的绣花拖鞋。费雷尔意识到是婚礼服。这个女人真是名副其实的十精十神病患者……
她给女十十尸十十穿戴整齐,又细致入微地梳理好她那乌黑的柔发,这才装进十十尸十十袋里。
“我打算把她放在那位高大、英俊的巴兰牙军官身旁,”她说,“我想,假如他俩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时间相遇的话,准会彼此相十爱十的。再说,德莱尔少尉毕竟是已婚的。”
她插好了标签。费雷尔虽然心乱如麻,但在潜意识中却有所顿悟。他竭力克服惊惶茫然,开始引起注意了。他猛然一惊,意识到:她没有检验这具女十十尸十十。
他暗自想:还是一走了之吧。然而,他却硬着头皮走到十十尸十十体跟前,检查十十尸十十体标签。
标签上注明:萨尔瓦·博妮海军少尉,20岁。居然和他的年龄相同……
他浑身直打哆嗦,仿佛是寒冷,不过,那间屋子确实冷。这时特莎·博妮装好手提箱,拖着浮动验十十尸十十台转过身来。
“你的女儿?”他问道,他只吐出了这一声。
她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这……这准是偶然的巧合。”
“一点也不巧合,是我要求搜寻这个区域的。”
“哦。”他倒十抽十一口冷气,转过身去,又转身过来,脸羞得通红,“对不起,我说了——”
她露出惨然的微笑:“没有关系。”
他俩又发现了一些机械垃圾,于是决定再螺旋形搜寻一圈。果然,他俩又搜寻到一具十十尸十十体,正在飞快地旋转,模样令人发指,肚腹炸开了,肠肠肚肚冻成一条条冰棍悬挂着。
死亡之友干收十十尸十十脏活连眉十毛十都不皱一下。费雷尔忽然说。“我可以帮忙吗?”
“太好了,”医学工程师说着便挪到一旁,“咱俩分享荣誉无损于荣誉自身的光辉。”
于是,费雷尔动手洗十十尸十十,战战兢兢地,犹如医生助手洗第一个麻风病人。
“别害怕,”她说,“死人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给你带来痛苦,只是你在死人脸上看到了自己死亡的十陰十影而感到痛苦。不过,我觉得这种痛苦是可以面对的。”
是呀,他心里想,死人的脸会带来痛苦。然而,真正的人,会拥抱这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