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居高临下地看着奇尼提纽斯,眼神慵懒而高贵。骑士奇尼提纽斯慌乱地眨眨眼睛,真不知道下一步干什么好。一般情况下,他的挑衅行为应该受到更热烈的问候——或者准确一点说,更不友好的问候。可这条龙好像马上要沉入鼾声不断的睡眠,而不是投入一场生死之战。奇尼提纽斯向后瞟了一眼来时的路,确定没人见证这丢人的遭遇,然后他滚下马来,小心翼翼地靠近龙。
“嗬,恶魔!”奇尼提纽斯大吼,还威胁地扬了扬宝剑——至少周围如果有眼睛盯着的话,那看上去的确是威胁。实际上,他是想引起龙的注意。“嘿,你,我说的就是你!留下买路钱!”
龙困惑地眨眨眼睛。它眯起眼睛看了看这个渺小的、蓄着连鬓十胡十子的家伙,那张巨嘴的嘴角奇怪的微微翘了翘。“留下买路钱?”它耳语道(骑士离它的嘴那么近,它不能用自己的正常声音说话,那种力量会杀了他的,把盔甲连同他一起振得粉碎)。“你到底是骑士还是拦路抢劫的?还有,除了一个相当有档次的死法之外我还能给你什么呢?”
奇尼提纽斯揭起面罩,一脸怒容——那片护甲使人的说话声听起来压抑而模糊,如果周围真有人在听的话,他可不想让人听错他的话。“我是个骑士,恶龙!”他宣称,这句是向他身后喊的——当然是为了防备现场除了他和龙的耳朵之外,还有其他人的耳朵——让居民们知道他以前的职业对他会有什么好处?尤其是当他稀里糊涂地搞错了场合的时候。“我来这里要斩杀你!”
龙吃吃地轻笑起来,一小十十团十十呛人的黑烟从它的鼻孔里冒出,它转转脑袋。龙休闲而惬意地卧着,肢十体舒展地趴在绿草丛生的小路上,路的一头跨越山岭延伸到远方隐约可见的城堡。奇尼提纽斯还在留意身后,更加偏执狂似的幻想有人目睹了这样的十交十流。龙从奇尼提纽斯身上挪开视线,又咯咯地笑起来。它把头转了个角度以便能把自己一只巨大黄眼睛定位在困惑的骑士身上,树叶和嫩草连同砂石在长着龙须的庞大下巴重压下沙沙作响。奇尼提纽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可以看见自己的全身像映在龙狭窄瞳孔的下半截。龙懒洋洋地叹了一口气。离它不远的一棵树倒了下去,树根被连根吹起时,在宁静的野外发出惊人的声音。奇尼提纽斯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几乎从他的护腿铠甲里蹦出来。“你在笑什么?”他问。
“你。周围没有别人,小家伙。比起你给他们的印象来,我给他们的恐惧程度更深一些。”龙又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骑士,移开了黄色的巨眼连同里面的全身镜,把骑士从自己的注视下解放出来。“不过不能怪他们。”
奇尼提纽斯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受到了污辱,于是继续维持自己高傲的形象。“那你就是在说你是这个王国里最恐怖的生物喽?”他用那些城堡住户给于他的全部勇气虚张声势地嘲问(当然,这勇气是以十精十神鼓励和叮当作响的钱包的形势给他的,奇尼提纽斯可是个思想很实际的人)。
龙笑得更夸张了。其实奇尼提纽斯也不能确定这个笑容是不是更大了,因为他只能看见笑容的一半……不过事实上这一半就够他瞧的了。“不。我是说你没给他们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吓!恶魔!你侮辱我等于自戕!”奇尼提纽斯向后一跳,一手举起了沉重的阔剑,一手拉下了头盔上的面罩,准备和这条傲慢的龙干一架。龙对事态有变感到吃惊。
“哎呦,哎呦。要是你和国王说话时也带着面罩,就难怪他会信任你了。”
尽管龙看不见他的脸,奇尼提纽斯愣在那里,惊呆了。他恼火地放低剑,又一次揭起面罩,直直地瞪着龙。“你介意吗?我来这儿是有正经事要干的。”
“噢,抱歉。不管怎样,请让我帮你把事情搞得简单一点吧。这样,我张开嘴,你走进来,我们都给自己省了一大堆麻烦。”龙开启了巨口。高度和奇尼提纽斯不相上下的巨齿闪着珍珠般的光泽,顺理成章地把傲然耸立、俯视着他装甲脑袋的巨型犬齿衬托得气势骇人。奇尼提纽斯的脸白得好像漂过一般,前额渗出玻璃珠似的汗滴。他急忙将脸别开,由于用力过猛面罩咣当一声关上了。他把剑尖杵在脚边的泥地上支撑自己。否则,他会摔倒,而且穿着这样的盔甲,摔倒了靠他自己没法重新站起来。
龙睁开一只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骑士。它闭上嘴,低低说道,“哦,对了,这倒提醒我了。你进来之前能不能帮忙脱掉你的铠甲?锁甲倒无所谓,可是全身铠甲会让我的胃感觉好痛。”对自己的指示会被执行感到满意,龙又闭上了眼睛张开大嘴等着。
奇尼提纽斯透过面罩上的狭缝注视着龙,不再被巨型龙齿所困扰(只要他能一直把它们当成某个扭曲城堡里的柱子就没问题),他从地上拔起了剑。要把事情搞简单是吧?他琢磨着。内心有一个直到刚才他还不愿意接受的想法,奇尼提纽斯希望龙能让他死得痛快些,死时穿没穿盔甲倒无所谓。他抬起了剑,一声不响地向龙走去。
龙肯定是把叮当声当成了渺小人类正在卸掉盔甲的声音了,始终张着嘴耐心地等着。奇尼提纽斯向着大张的巨洞发起冲锋,他瞄准了固定龙牙的粉黑相间的皮肤,那些庞然巨齿泛着美丽的光泽,随着他的接近,它们雄伟的身影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他冲锋时没发出战呼,现在他宁愿来一次无声的突袭。事实上,整个过程中他发出的唯一声音就是一声大大的咕哝,当时他的剑正和龙嘴亲密接触,正好砍在牙龈上。
龙的眼睛突然吃惊地张得老大,它的头离开了地面。它的身十体猛地向上抬,咆哮怒吼,龙站了起来,把奇尼提纽斯留在地面上。骑士还记得及时松开剑十柄十,避免了自己带着全部家当挂在龙嘴上一起飞到半空。而现在,他完美地欣赏到了龙柔软的下腹部,然后是脚趾头——还有更重要的——脚趾甲。奇尼提纽斯十舔十了十舔十嘴唇,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致命一击,结束自己的生命和他对这个王国的责任。无论如何,他倒是从没喜欢过这个工作。
“好痛!”龙惊叫道。这次它的声音不能称作耳语了,传出去很远。不过因为声源离地太远,倒也无害。它干吐了一下。奇尼提纽斯的剑唿哨着划破寂静的空气,朝骑士径直戳去,在空中留下一道代表死亡十逼十近的银色轨迹。铮的一声,剑稳稳地插在他面前,几乎是直接插在他两脚之间。利刃在冲力作用下振颤着。
奇尼提纽斯睁开一只眼睛瞧了瞧剑,剑身上大部分挂着薄薄一层紫色的龙血和起泡的唾沫。他神志不清地笑了起来,还握着拳头冲站立着的龙挥了挥。“你没打中!”
龙冲着奇尼提纽斯猛然回头,这次骑士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了。他真的退缩了——但面对灾难的时候,这么做没什么错误,他对自己说。他的金属护手铛的一声十交十叉在头盔上方。龙或许会吃他,但它首先得对付他的手肘,因为那部分是整个铠甲中最多刺的地方。“你说什么?”龙问,又改用耳语的音量,因为它考虑到它和骑士的距离。“我刚才那个姿势听不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打中,”奇尼提纽斯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被双倍衰减了,先是面罩,然后是他举起双臂形成的那个靠不住的护盾。
龙轻轻地转了转头,抬起一只巨大的前爪抓了抓脸颊和牙龈间那个还有点难受的地方,同时把耳朵贴近奇尼提纽斯。“再说一遍?”它冲自己脚爪附近嘀咕着。
奇尼提纽斯转了转眼睛向周围看去。龙的耳朵就是它脑袋侧面的一个大洞,有相对较小的耳廓,覆有柔软的羽状十毛十发。奇尼提纽斯放弃了他的防御姿势,揭起他的面罩,用手在嘴边拢成杯状。“我说我们都没打中!”
“啊,我就觉得你会这么说的。”
“你现在打算杀我,还是别的什么?”奇尼提纽斯询问。
龙耸了耸肩,结果造成地面隆隆震动。奇尼提纽斯抓住剑十柄十来稳住自己。它扎进地面时的巨大冲力使它不会移动。“我干嘛要杀你?”龙问,声音听上去几乎有些沮丧。“你搅了我的睡眠,冲我吼叫,戳我的嘴巴,然后还侮辱我。我没对你作过什么啊。”它瞥了一眼骑士,然后看向别处。“还有,你还穿着你的盔甲。”
奇尼提纽斯带着自嘲的笑容走向一块比较大的石头,轻轻地坐上去,确定它不是太矮,自己不会因为盔甲的重量坐下去就没法快速站起来。“好吧,我不会为了让你消化起来更方便而脱十下它。”他唐突而无礼地回答。他坐在那里两脚分得很开,两手支在膝盖上。
龙微微一笑。“我总可以连壳带你一起烤了吧,等你冷却到可以食用的十温十度再剥掉壳。”
“你可以。”奇尼提纽斯心不在焉地在空中挥了挥手。“但我凭什么相信你。你的行为和我见过的任何一条龙都不一样。”
龙吃吃地笑了。“我是你见过的唯一一条龙。”
奇尼提纽斯抓住石头保证自己坐稳,龙的窃笑让大地抖动。骑士这次是顺着龙的鼻子看过去,鼻子位于龙头的中间而不是一测。只要他看不见整只龙,这只巨兽就不显得那么可怕。“好吧,那么,你的行为和我听说的任何一条龙都不一样。总可以了吧?”
“好多了。诚实,骑士大人,总是最好的礼貌。”
“你忘了我不总是一个骑士。”
“噢,对哦。‘留下买路钱’什么的。那么,原谅你了。”
“谢了,”奇尼提纽斯咕哝了一声,他感觉很好笑,想象着自己因为没有杀掉龙而被国王和他的臣民们处死的情景。就算这只荣耀的爬虫行为高尚,回应了他先前的挑战,奇尼提纽斯面前的路也只有两条,国民兴奋的感谢或是死亡。
“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龙问。
“奇尼提纽斯,”奇尼提纽斯回答,没什么理由向龙隐瞒。不管怎样,他没两天活头了。尤其是一旦国王听说给他女儿的礼物早产之后……
“奇尼提纽斯,”龙重复着。“高贵的名字,如果你一直不揭开面罩的话。”
奇尼提纽斯狂怒地瞪着龙。“我的脸怎么了?”他问。“这是你第二次这么说我了。”
“是吗?哦,那么,我道歉。你的下巴不牢靠。”
骑士隔着铁护手抓了抓下巴。“才不是。”
龙耸了耸肩。“只是我的看法。不过你可能会想要蓄起十胡十子遮盖一下。事实上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奇尼提纽斯转过脸不再看着龙,他看见自己的马——国王的女儿给的另一件礼物,不是最有纪念意义的一件——在碧绿的草地上开心地大嚼着。龙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马平静地走到一边给龙腾出地方,然后又投入到她的午餐中。奇尼提纽斯叹了口气。
“我叫克莱德·克罗姆。很高兴见到你,奇尼提纽斯,”龙的自我介绍平静而好奇。
奇尼提纽斯恼怒地瞪着地面,龙的腮须扫过土路,土路通向远方的白色城堡。“我希望我也能说你有个不牢靠的下巴,恶龙,”他嘟哝着。
“啊,你倒的确戳了我的嘴巴,”龙尖锐地提醒说。
奇尼提纽斯抱歉地大笑。“我的确戳了。”一切都上下颠倒了,但是出奇的合理。他抬头看看龙,也就是克莱德·克罗姆。“能请你帮个忙吗?”
“当然,”克莱德·克罗姆慷慨地同意了。
“你能把我的剑从地里拔十出来,这样我就可以把自己戳在上面了。”
龙看上去真的是被吓了一跳。“我当然不会!”它同情地把下巴降到地面上。“为了一个女人?”它一脸关切地问。
奇尼提纽斯向城堡方向瞥了一眼,心里描绘着那里现在的景象,一窝混蛋把耳朵紧紧压在墙壁上,费心地要听到他们的“勇士”和“恐怖”的巨龙之间的生死之战。“我想主要是因为她的父亲。”
“啊。”龙十温十柔地轻笑着。鼻孔中冒出两十十团十十烟。“和公主一起度过了一小段时间,是吧?”
“是的,那又怎么了?”
“你不是第一个,你知道。那你以为你为什么被挑选出来和我战斗?”
奇尼提纽斯显示出了更大的兴趣。“什么?”
“我说那你以为你为什么被挑选出来和我战斗?”克莱德·克罗姆重复了一遍,这次把音量提高了一点点。
奇尼提纽斯猛地把双手拍向头盔两侧,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金属撞击出叮当的响声。“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挺不请你说话!!我是说‘什么?请解释一下!”他暴怒地大叫。
“噢,真抱歉。”克莱德·克罗姆道歉说,心中倍感好笑。它又把下巴放低到地面,结果扬起一片尘土。“我和国王有个小小的协议。”
奇尼提纽斯站了起来,迈开步子稀里哗啦地走向他的剑,并试图用手把它从碎石路上拔十出来。“如果我能把这个玩艺儿拔十出来,我还要戳你的嘴巴,”他赌咒说,根本没觉出那匹马在龙身边那么过得太舒服有什么不对。
“我来吧。”
奇尼提纽斯退后,龙拔鸡十毛十似的拔起了剑,还转了一下用拇指和前爪捻着剑刃,把十柄十递向奇尼提纽斯。骑士抓过沉重的武器,威胁地扬了起来。
克莱德·克罗姆对着奇尼提纽斯眯起了眼睛,脸颊凑近骑士,近到骑士的视野中只剩下它黑色的瞳孔。他看着龙眼中反射的自己,确认了自己的下巴真的不耐用。
“如果你继续戳我,小家伙,我将不得不干掉你。”
奇尼提纽斯的举剑姿势保持了一个心跳所需的时间,然后他就放低了剑,希望自己的态度表现出了愤怒。“噢,那就算了吧。那样它肯定又要再粘一层口水。”
龙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我知道邻国有个很好的刀剑制作工匠,他会乐意给你提供免费清洁服务。”克莱德·克罗姆眨了眨它巨大的眼睛。和龙贴得这么近,奇尼提纽斯能听见湿润的眼睑开合的拍击声。“他欠我一个人情。”
“你也救了他的女儿?”
“不,他的儿子。他是你爸爸。”
这次,奇尼提纽斯听明白了一切。他感觉到狂野的、歇斯底里的大笑从自己的胸膛爆发出来。他拼命想忍住,怕自己笑出来会让龙误会。他的面罩扣了下来,在头盔向后仰的时候滑过他的鼻尖,但龙还是及时瞥见了奇尼提纽斯通红的脸。骑士咳呛起来,只要一恢复说话能力就吐出咒骂。克莱德·克罗姆努力想提供点帮助,它轻轻地用前爪在奇尼提纽斯背上拍了一下。这一击的力量把奇尼提纽斯弹到了路上。他不再咳呛了,也不再歇斯底里了。不过,他现在晕头转向,而且现在不论从哪个方面讲,很无助。
“我起不来了,”他紧张地告诉龙。
“怎么了?”
下面的经过实在不很舒服,一个锐利到致命的爪钩的尖端插到了奇尼提纽斯的面罩下面把它翻了起来,这个过程几乎把骑士的头一起撕了下来。晕头转向中,他极力将所剩的十精十神集中到隐约模糊的龙身上。“我说,现在再试一次。”克莱德·克罗姆露出一个坏坏的微笑,鼓励骑士。
“我还是起不来,”奇尼提纽斯口齿不清地回答。
“哦,那我再来一下。”克莱德·克罗姆又一次伸出了爪子。
奇尼提纽斯恐惧地尖十叫起来,慌乱笨拙地要从龙身边爬开,巨大的指甲离他越来越近。
“喂,如果你不老实点我怎么帮你?”龙命令说。“说实话,你在考验我的耐心。”它拇指轻轻一弹——这次幸亏是用了相对较短、较钝的爪,克莱德·克罗姆把奇尼提纽斯弄起来了。当骑士又向相反方向摇过去,就要脸朝下趴在地上时,克莱德·克罗姆轻松地中止了这个趋势。面罩又一次卡的合上了。
“我现在没事了,”骑士忙不迭地向龙保证。
“什么?”克莱德·克罗姆巨大的黄眼睛占满了奇尼提纽斯的视野。
骑士气急败坏地解十开了头盔,一下子把它从头上拉了下来。“我现在没事了!”他清楚地大喊,警惕地注视着龙。
克莱德·克罗姆点点头,把前肢挪离骑士,后者在最终掌握平衡之前又踉跄了一下。“真搞不懂你们人类为什么坚持把自己罐装进那种可笑的装束里。”
“也许是因为多数龙都不十爱十吃盔甲,”奇尼提纽斯咕哝着,把头盔扔在地上,从自己身上抹去灰尘。
克莱德·克罗姆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你的头发很漂亮,”它评价说,奇尼提纽斯头顶金色的部分在风中飘卷着。龙坐在地上,保持它的头低到方便十交十谈。“我说,它们在微风中飞扬的样子很好看。”克莱德·克罗姆在奇尼提纽斯头顶扇着手,制造了一个小型龙卷风。
“在我重新倒下之前停下!”骑士警告。
“噢,对不起。”风停了下来。“你的长头发那样自十由的披下来,让你的下巴看起来好多了。一定是从你母亲那里继承来的。”
“我的下巴?”
“不,你的头发。我不愿这么说,亲十爱十的男孩儿,但你的下巴随你爸。”
奇尼提纽斯把剑插十进腰间的剑鞘,又去捡头盔,不过觉得还是让它呆在地上好些。他僵硬地走向马,抓住了缰绳。“我爸爸不是刀剑工匠,你这只黏十糊糊的蚯蚓。”
“噢,他现在是了。你看,他丢十了国王军队里的职务。由于一些什么老的干不动了之类的废话。他干上了刀剑铸造。他喜欢这个工作。”
“我敢跟你打赌。”
“他希望我带你去见他。”
奇尼提纽斯又哼了一声。“我敢打赌。”
“不,你不会。”克莱德·克罗姆坚持道。“我会动用一切必要手段,只要能使你活着并且不缺什么零件地到那儿。瞧,如果一开始你就走进我的嘴里,我们现在就已经到那儿了,靠着火炉和你老爸一起分享醉人的美酒了。”
“听上去倒真像老爸,”奇尼提纽斯对着马嘀咕了一句。他一只脚踩上马镫,然后才想起首次骑上这匹战马的时候,王国的臣民是用某种绞盘把他吊起来放到马鞍上的。由于盔甲的重量,他根本不可能自己骑上去。他诅咒着。
“你说话都像你父亲,”克莱德·克罗姆怜十爱十地笑了。
奇尼提纽斯翻了翻眼睛。“好了,姑十娘十,我猜我们得步行了。”他牵着缰绳,领着马走向远离城堡的方向。为了能重新回到路上,他必须绕过龙,后者好像并没有要挪窝儿的意思。奇尼提纽斯和他的马给克莱德·克罗姆很大的空间,避免和它对眼。每走三步,骑士都会稍停一下稳定自己,他仍然没从差点被龙揪掉脑袋所造成的眩晕中恢复。
“你爸爸会失望的。”
“那就让他失望吧。”
“但我有责任。”
“我以为是他欠你情,而不是反过来。”
克莱德·克罗姆一下子坐直了,它用粗十大的尾巴保持着平衡,一只长爪的拳头顶在爬虫自己的十十臀十十部。另一只十胡十乱地摇着,还四下乱看,好像一个得知某些有趣的闲言碎语的家庭妇女。“嗯,不是啦,你看,因为我还没救你那。如果你继续干那个,国王会知道我没杀掉你。他的密探到处都是。”龙挤了挤眼,邪邪地一笑。“你觉得他是怎么知道你和他女儿的事的?无论如何,他都会追到你。”
“他希望我能带一件信物证明我已经干掉你了。我肯定他也对你有同样的要求,”奇尼提纽斯说,脚下没停。“喏,把我的头盔给他。”
克莱德·克罗姆看看地上闪闪发光的头盔。“噢,他绝对不会相信的!它居然完好无损。”
“踩一脚什么的,”奇尼提纽斯热心地建议。“那是你的收尾工作,不是我的。”他转过身背朝龙,准备上路了。
龙迈了一大步。奇尼提纽斯看到十陰十影笼罩了他和马,但没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他转过身,惊恐的瞧着龙脚底硬化了的皮肤组织遮天蔽日地向自己迫近。那只大脚直直踩在他面前的路上。马嘶叫着表示抗议,忿忿地瞪了龙一眼。
“你不为我没踩中高兴吗?”克莱德·克罗姆自得其乐,嘶嘶地问道。
奇尼提纽斯咽了咽口水。“踩头盔,不是踩我,”他尖十叫,眼神被钉在那只巨足上,那家伙大得像只海船。
克莱德·克罗姆摇摇指头。“有个条件。”
“请讲。”奇尼提纽斯想都没想就说。
“你去见你父亲。我和你一起去,如果你感到紧张。”
“随便你。”
克莱德·克罗姆露齿一笑,抬起了脚。
奇尼提纽斯打着寒战,冷汗遍体而下,沾湿了盔甲的里面,使他十毛十纺的内十衣很不舒服。对于龙来说没有什么是惊人的,奇尼提纽斯认定,他听到他的头盔被踩扁时发出的令人头晕的咔嚓咔嚓的声音,想象着自己的脑袋还在那里面会是什么情景。如果克莱德·克罗姆的目标真的偏了,它可能踩到奇尼提纽斯而不是仅仅挡了他的路。奇尼提纽斯两眼圆睁对着起伏的群山,却没真的看它们,他做了一次深深的,哆哆嗦嗦的深呼吸。
“我让你紧张了,是吧?”克莱德·克罗姆问,它的头从奇尼提纽斯左后方盘过来。
“没有,”骑士简单的说,害怕如果说多了,龙会从他的声音里听出颤十抖,会嘲笑他。
“你知道,我可以让这次旅行容易些。我来把这个头盔扔回城堡,然后我们就可以上路了。”
头盔唿哨着破空而去,飞向远处的城堡。
克莱德·克罗姆毫不在意地转过身,注意到奇尼提纽斯脸上奇怪的表情。“噢,别担心。他们十习十惯这样了。你在担心你的公主吗?她是个缺少教养的女人。脑袋上结实的敲一下对她来说有好处。”
“你和国王的协议呢?”
“我在这儿只是为了好玩儿。可杀骑士也会令人厌倦。你同意吧?”
奇尼提纽斯顺着路看下去,脸上露出了不确定的表情。“哦,我猜是吧。尽管我从来没真的杀过谁。我只是抢钱而已。”
“噢,当然,这很好。”龙微微一笑。“你父亲还等着呢。而我也盼着把脚支到火炉旁。”
奇尼提纽斯想象着那两只大脚支在炉火旁,与龙的尺寸相比,炉火好像火星一样,他忍不住笑起来。克莱德·克罗姆很容易猜到骑士笑什么,于是它说,“我明白。如果我告诉你这不是我唯一的形态,尽管是我迄今为止最喜欢的形态?”
“当然,”奇尼提纽斯咯咯笑着。
“不是吧。”
奇尼提纽斯一直在走,没注意龙。如果他只是走开,没向后看,他或许可以装做这一切都没发生。如果他足够走运——这一点到现在他应该已经知道不可能——他还可能不用见他父亲。当然,还假设那个刀剑制造匠真是他老爸。
“这个怎么样?”克莱德·克罗姆在后面问奇尼提纽斯。
“什么怎么样?”骑士突然停住了。他僵在那里,眼睛瞪得溜圆。他身后的声音切近,但很十温十柔。而且龙不再是耳语般说话,而是正常人的声音。这个冲击到还没让他站不住脚。但那也不是让他停步的原因,绝对不实。不对,龙的声音的变化不只在音量上。现在,那绝对是娇柔的。带着对龙的疑惑,奇尼提纽斯慢慢转过身。
他身后的路上,龙原来的地方,站着一个美丽的(那是当然)女人,长长的金发倾泻而下(那也是当然),某种轻柔的薄纱织物剪裁成紧绷却合身的法袍,袍子在微风中轻舞飞扬(都没必要说第三边)。
奇尼提纽斯发现自己对着那女人笑得像个小男生——好吧,一个大龄小男生——“龙哪去了?”他问。
“噢,还在这儿。”克莱德·克罗姆漫步到奇尼提纽斯近前。“看我的眼睛。”
的确,她的眼睛仍是龙类特有的黄色,以及狭缝般的瞳孔。克莱德·克罗姆妖娆地看了看她十精十心雕饰的指甲——这个动作让奇尼提纽斯使劲压抑一个颤十抖。“你觉得怎样?”
骑士两手十交十叉在胸前,背靠着吗,对着克莱德·克罗姆微笑。“这就是你说我老爸认可的任何必要措施的意思?”
克莱德·克罗姆身上诱人的气味突然消失了,她怒视着奇尼提纽斯。“噢,好。我猜我活该。扶我上马,我会告诉你如何安全到达邻国。”
奇尼提纽斯离城堡越来越远,牵着战马,马背上是幻化人型的克莱德·克罗姆,他说,“你真的很漂亮。”
“噢,闭嘴,”克莱德·克罗姆猛地打断,三个身影淡出了视野。“我是你继母。”
当他们消失在夕十陽十的余晖里,奇尼提纽斯的笑声回荡在群山间。
与此同时,城堡里,国王和一群目瞪口呆的臣民一声不响地围着公主站成一圈,后者仍不省人事,额头上十翘着一个外形难看的肿块,那是踩扁的头盔着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