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从电梯出来,顺着弯曲的走廊,最后转身朝一道亮着灯,外边依稀有说话声的房门走去。午餐的桌子仍摆在房间里,她在喝咖啡。
“你还是那么漂亮,”他说,“比以前更漂亮了。”
“你想喝咖啡吗,年轻人?”
“真抱歉,今天早晨我如此邋遢。”
“你那时看上去气色不好——你还好吧?来点咖啡吗?”
“不,谢谢。”
“你又有一精一神了,今天早晨我吓坏了。要是摄制组在这儿,我母亲下个月就要过来了。她老问我是否会在这儿见到你,好像她以为我们是邻居似的。一妈一妈一喜欢你,她总觉得你是我应该结识的人。”
“噢,我很高兴她仍然惦记着我。”
“哦,她惦记你,”萝丝玛丽对他肯定地说,“非常非常惦记你。”
“我时常在电一影里看到你,”迪克说,“有一次我叫人专门给我放了一场《老爸的女儿》!”
“这部电一影要是不被剪片的话,我在当中有很多的镜头。”
她从他背后走过,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打电话让人把餐桌撤走,完了在一张硕一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上次遇到你时,我还只是个小女孩,迪克。现在我是个大人了。”
“有关你的一切事情我都想听。”
“尼科尔怎么样——还有拉尼尔和托普西都好吗?”
‘他们都好。他们经常提起你——”
电话铃响了。她接电话时,迪克翻阅了两本小说——一本是埃德娜-费伯①写的,另一本则是艾伯特-麦基斯克的。侍者来收餐桌。没有了餐桌,一身黑睡衣的萝丝玛丽更引人注目了——
①埃德娜-费伯(1887——1968),美国女小说家。
“……我有客人……不,不太好。我得去裁缝店试衣服,得花许多时间……不,不是现在……”
似乎不见了餐桌,她才松了口气。萝丝玛丽朝迪克笑笑——这笑容仿佛是他们俩在一起,要设法摆脱世上所有的麻烦,在他们自己的天地里享受清静——
“好了,”她说,“你知道吗,我花了一个小时准备你来?”
但是又有人给她打电话。迪克站起来,把他的帽子从一床一上放到了行李架上。萝丝玛丽见了有些惊慌,忙用手捂住话筒。“你不是要走吧?”
“不走。”
萝丝玛丽电话打完了。他很想拽住下午的时光,他说:“此刻要是有人在一精一神上给我进补一下就好了。”
“我也这么想,”萝丝玛丽附和道,“刚才打电话给我的那个人认识我的一个远房表亲,这点事竟然给人打电话!”
她把灯光调暗些,以便于谈情说一爱一。她为什么不让他好好看看她呢?他说起话来就像是把一个个字母送她耳朵里,好像这些宇母要花些时间才能到达她那儿。
“坐在这儿,又靠得这么近,真想吻吻你。”接着他们站在房间中央热烈地亲一吻起来。她紧挨着他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仅仅在客厅里亲一热是不够的。要么前进,要么后退。当电话又一次响起时,他踅进了卧室,躺倒在她的一床一上,打开艾伯特-麦基斯克的小说。萝丝玛丽走进来,坐在他的身边。
“你的睫一毛一真长。”她说。
“我们现在是在大学三年级生举办的舞会上,出席舞会的是萝丝玛丽-霍伊特小一姐,她是个眼睫一毛一迷——”
她吻了他,他把她拉下来,他们躺在一起,又亲一吻起来。她的呼吸透出青春气息,显得急迫和兴奋。她的嘴唇有些粗糙,但口角柔软。
他们仍和衣搂一抱着。他手脚忙乱,她气喘吁吁,胸脯起伏,低声说,“不,现在不行——那些事要慢慢来。”
他克制着把自己的激一情压到大脑的角落里去。他用手臂托起她绵一软的身一体,一直把她举到离他半英尺高,他轻轻地说:
“亲一爱一的——这没关系。”
他仰面看着她,她的脸犹如一轮变幻着的月亮,发出永恒的光辉。
“要是你这么做,你会得到善果的。”她说。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走到镜子那儿,用手拍打着凌一乱的头发。过后,拖过一把椅子放到一床一边,她轻轻地抚一摸一着他的面颊。
“说说你的实际情况吧。”他要求。
“我一直说的是实话。”
“某种程度上——然而从来都不一致。”
他俩都笑起来,不过他仍要追问。
“你真的是个处一女吗?”
“不,不!”她拖腔拖调地说,“我跟六百四十个男人睡过觉——如果那就是你要的回答。”
“这不关我的事。”
“你想要我成为你的一个心理学病例吗?”
“你看起来完全像是一个正常的二十二岁的女孩,生活在一九二八年,我猜想你肯定有过几次恋一爱一的机会。”
“全都——失败了。”她说。
迪克并不相信她的话。他也弄不清她是否有意在他们之间设置障碍,或者是打算使那最终的顺从更有意味。
“我们去外面走走吧。”他提议。
他将衣服拉拉直,头发抚抚平。机会来了,又过去了。三年来,迪克成了萝丝玛丽衡量其他男人的典范,因而他的形象也就必然地上升为英雄的高度。她不愿意他雷同于其他男子,然而此时迪克也有同样苛刻的要求,似乎他要索取她的某个部分,装进口袋里带走。
漫步在小天使、哲学家和农牧神塑像及喷泉之间的草地上,她紧挽着他的手臂,并不断地做一些小小的调整来适应这只手臂,仿佛她要这手臂处在恰当的位置,因为它会永远摆在那儿似的。她扳了一根树枝,把它折断,但觉得树枝没有什么弹一性一。她突然见到了迪克脸上她希望看到的神色,她抓起他戴着手套的手,吻了起来。随后,她孩子般地在他身边跳跳蹦蹦,他忍不住笑了,她也大笑起来。他们消磨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今晚我不能同你一起出去,亲一爱一的,因为我答应去看一个熟人,但要是你明天早些起一床一,我可以带你去摄影地。”
他独自一人去旅馆吃了晚餐,早早上一床一睡觉,次日六点半在门厅遇见了萝丝玛丽。上了汽车,她坐在他身边。她光彩照人,生机勃勃。他们穿过圣塞巴斯蒂安门,沿着阿皮安大道,来到位于古罗马广场的拍摄场。拍摄场看上去比古罗马广场本身还要大。萝丝玛丽把迪克一交一给一个男子,他领着迪克观看了大型电一影道具:几座拱门,几排梯式座位,还有一处铺了沙子的竞技场。她正在一个代表囚禁基督徒的卫兵室的拍摄点工作。此时,他们来到那里,观看尼科特拉,一个有望成为瓦伦蒂洛①的演员,在十几个“女四”面前神气活现,装腔作势,她们眼神忧伤,因面临血腥屠一杀而显得惊恐不安——
①瓦伦蒂洛(1895-1926),美国电一影演员,出生于意大利,其主演的影片如《血与沙》等富有一浪一漫色彩。
萝丝玛丽穿一件长达膝盖的束腰外衣。
“看这个,”她轻声对迪克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每个人看了样片都说——”
“什么是样片?”
“就是把前一天拍摄的内容冲洗出来。他们说这是我穿的第一件一性一感的衣服。”
“我没注意到。”
“你当然注意不到!可我注意到了。”
穿着豹皮衣的尼科特拉同萝丝玛丽说着话,而电工正同导演在讨论着什么,说话时还倚着导演。后来,导演使劲把他的手推掉,抹了下汗津津的额头。这时,迪克的向导议论起来:“他又来添乱了,就这么回事!”
“谁?”迪克问。还不等他回答,导演就急忙走过来。
“谁在添乱——你自己倒在添乱,”他语气激烈地对迪克说,就像是面对陪审一团一说话,“他添乱时,总以为别人也在添乱,就这么回事!”他狠狠地盯了那向导一会,随后拍拍手,“好了,各就各位。”
这就如同参观一个混乱的大家庭——一位女演员朝迪克走来,把他当作刚从伦敦来的演员聊了一会。当她发现认错了人,就慌慌张张地走开了。电一影业人士大多不是自视甚高,就是极为自卑,而且通常是自以为是。他们果敢,勤奋,在一个十年来只追求享乐的国家,他们已脐身到了一个显赫的地位。
随着光线模糊起来,拍摄工作结束了——这样的光线画家会欢迎,但不适合拍摄,无法同加利福尼亚明净的天空相比。尼科特拉跟着萝丝玛丽来到车子旁,轻声地跟她说些什么——她看着他,板着脸说了声“再见”。
迪克和萝丝玛丽在他撒旅馆吃了午饭。这是一家豪华的餐馆,是一座有高层大一陽一台的别墅,能够俯视不知是哪个衰亡时期的广场遗址。萝丝玛丽喝了一杯鸡尾酒和一点葡萄酒。迪克开怀痛饮,原先不快的感觉也就消失了。饭后,他们驱车回旅馆,两个人都红光满面,心情舒畅,沉浸在甜蜜和安谧的氛围之中。她渴望被占有,如今如愿以偿。在海滩开始的一种孩子气的迷恋最终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