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水喝完了,他又问:“可还有水么?我想添点。”
妇人示意灶台旁边:“那口大瓮里就是。”
货郎按照她的话找到瓮,发现这瓮口已经豁了好大块,连个盖子也没有,正好“滴答”一声,有水从屋顶房梁掉下来,正落在瓮中。货郎抬头望去,原来头上的瓦顶早就残缺,雨水不时滴落,才聚集成瓮中的水。
想来方才妇人给他喝的就是这没烧过的天水……这、这完全不像生人居所的一习一一性一嘛!
荆货郎的手有些颤一抖,侧目再去看那妇人,她仍毫不在意地缝着东西。货郎硬着头皮拿碗舀出一点,倒没什么泥污臭虫。只得缩着腰坐回板凳上,却如坐针毡,焦虑地再望外面,雨势越来越大。
便又萌生试探妇人的念头,他把吃剩的烧饼举起问:“承蒙收留,你可吃过晚饭?我这还有一块饼,如不嫌弃请你吃?”
没想到那妇人放下手中的活,望向货郎手中的饼,幽幽叹出一口长气:“你若有心给我吃,就请放到那个碗里,然后拿来放到这边地上。”book.sbkk8.coM
货郎依言行一事,把饼碗放在地上后,又赶紧缩回坐好。那妇人放下针线活,走到碗前拿起饼,在手中端详,却不送入口中,只是深深嗅了几下,才缓缓道:“死后三年,才第一次得到食物供养,多谢货郎你了……”
“啊啊!”
货郎饶再胆大,此刻也三魂不见了七魄,一屁一股跌坐在地,又连滚带爬退到门边,恰好门外“轰隆”打过一道响雷,货郎面无人色地背贴在门框上:“你、你是……”
那妇人倒没有露出狰狞面目,而是飘然朝货郎一拜:“小妇人三年前在此宅中重病身亡,因是远嫁来到本地,丈夫出门经营许久未归,不知生死,小妇人没有亲族照看,所以邻人暂将一尸一身停殡在后院,当时只有一碗水酒供奉……三年来虫咬鼠啮,寒食、中元也从无食物祭祀,忍饥挨饿惨痛得无以言表,今日得货郎赐饼充饥,不胜感激涕零。”说到这,妇人又一抽一泣起来,“只是小妇人还有个不情之请,望货郎帮忙。”
“鬼、鬼……”货郎几乎就要吓得昏厥过去,但无奈又不能真的昏死,只能抖着喉咙说,“你、你有怨就去找怨的报,何、何苦吓我来……”
妇人却自说自话:“在一陰一间,没有入土为安的停殡之魂,就不能得到阎罗审判以及轮回的资格,所以小妇人惟一愿望是能得到棺椁收敛一尸一身,并有一套寿衣加身,也就满足……三年前小妇人曾在前面一里外的禹门坊崔氏家中为佣,崔氏妻善妒,见我貌色稍佳,就几次借故虐一待或克扣工钱,我在崔家工作将近一年,原议一月三百薪钱,却统共只领过三月工资,幸好老夫人有些心疼,曾送我木簪银环,你拿这簪环去给崔家人看,他们自会知晓,还望货郎成全,获得薪钱但求回来收敛下葬一奴一身则个……”
说到这里,屋内光影浮动,妇人望向货郎的双眼中,陡然流下两行鲜血,货郎哪还禁得住,一路“呜哇”惨叫奔出那户家门,雨夜中慌不择路地逃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