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雨终于停了。我们向施婆婆提出道别,她和虎儿都显得依依不舍,特别是虎儿,抱着我的腿死活不让走。我摸一着他的脑袋说:“乖小子,别这样,哥哥回头有空就来看你。”
我又转身对耳背的施婆婆大声说:“婆婆,虎儿也该上学了,整天呆在家里可不行。”
欧永彪笑着对我说:“你家在北京比较有条件,不如你把虎儿认作干儿子,然后带他去北京读书得了。”
我逗着虎儿说:“虎儿,愿不愿意去北京读书啊?”
虎儿高兴地点了点头。
我说:“行,将来有机会哥哥带你去北京读书。”
离开施婆婆家后,我掏出指南针确定方向,却发现指南针居然坏了。这破玩意儿,坏得可真是时候。辨不清方向,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沿着地势往上走,反正刘教授放给我们一周的假,这才过了一天,有的是时间。
走了将近两个小时,还没有走出桃林。欧永彪嘀咕道:“这鬼桃林到底有多大啊?”
刘元颤悠悠地说:“会不会遇到鬼打墙了?”
得,这家伙又开始发挥想象力了。
又在桃林中摸索了大半天,欧永彪“哎哟”一声,一揉一着肚子就往远处跑去,一边跑一边说:“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在施婆婆家吃的那个桃子不干净,我去方便一下……”
我笑骂道:“你小子可要跑远一点啊。”
趁着这空当,我掏出指南针准备修理一下。就在这时,刘元突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紧张兮兮地说:“你看那边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指头望去,也就是欧永彪“方便”的方向,竟然弥漫起似灰似白的烟雾。望着那些渐渐涌过来的怪烟,我脑子嗡了一声:“瘴气!”
要知道这黔西的深山密林,由于常年一陰一雨,又不见一陽一光,最易造成瘴气。人一旦误吸,轻则昏迷或发狂,重则有一性一命之虞。
我俩冲着欧永彪拼命喊,躲在一块石头后的他毫无反应,我这才想起这家伙带着随身听呢。这下我可着急了,屏住呼吸冲过去,拽着欧永彪就跑。
欧永彪提溜着裤子,一边狼狈地跑一边嚷着:“你搞什么名堂?”
我指了指身后,吼道:“少嗦,遇到瘴气了,不想死的就快跑。”
欧永彪“嗖”的一声冲到我前面去了。book.sbkk8.com
瘴气借着风势,卷残云般地一逼一近。我们三个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拼命逃窜,一直跑到瘴气蔓延不到的地方。抬头一看,傻眼了,前面那座青砖宅子,不就是施婆婆家吗?book.sbkk8.coM
山中黑得早,经过这么一折腾,天色已黯淡下来。施婆婆和虎儿站在门口,笑吟吟地望着我们,那神色,似乎早知道我们会回来一样。
施婆婆收拾了西屋供我们过夜。屋内只有一张单人一床一,刘元因体型大就占了一床一位,我和欧永彪则可怜兮兮地打地铺。到了半夜,欧永彪的呻一吟声惊醒了我。我掏出电筒,只见他脸色发青,豆大的汗珠顺着脑额往下滚。我心里咯噔一下,糟了,怕啥事儿来啥事儿,估计是白天吸进瘴气了。我赶紧来到施婆婆和虎儿住的东屋,准备讨点药。门竟然是虚掩的,我推门进去,拿电筒往一床一上照了照,没有人。这大半夜的,他们去哪里了?
我回到西屋,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盒牛黄解毒片,给欧永彪喂了几片。其实这药对解瘴毒根本没什么作用,可我暂时也没别的法子。
外面渐渐雨大如注,我默默守在欧永彪的身旁,脑海里浮动着施婆婆和虎儿的怪举,暗暗升起一股寒意,隐隐有不安的感觉。刘元可能是白天太累了,竟打起了鼾,我没去叫醒他,这人胆小,怕他醒来又七想八想。
到了第二天,雨还没停,欧永彪的情况更严重了。他告诉我,刚才去小一便,尿出来的竟然是黑色的。我以前读过这方面的资料,这是瘴毒恶化体现出来的黑尿病,再拖下去欧永彪肯定就危险了。
这时,施婆婆和虎儿从东屋走了出来,天晓得他们昨晚是什么时候回屋的。施婆婆瞧了瞧欧永彪的病情,宽慰我说:“不要紧,我去煮点草药,连喝三天就没事了。”
我不知道施婆婆熬的是什么药,但是欧永彪喝了一碗之后,气色果然好了许多。下雨天行山路太过危险,看来只好留在这儿等欧永彪病愈了。
其实,我对施婆婆祖孙的疑虑并未打消。当晚,待刘元和欧永彪熟睡之后,我再度悄悄来到东屋,屋内果然又无人。我转身走出前庭来到后院,却见后院的门紧闭着。好在院门不高,我鼓足劲,踩着门鼻翻了过去。后院比前庭要小一些,我转目打量,看到有一间屋内隐约有灯光,还有哗啦的水声,便蹑手蹑脚溜到窗下。book.sbkk8.cOm
透过窗缝,我看到了一幕终身难忘的情景 ……
屋内满地都是厚厚的桃花。施婆婆蹲在一个木盆边上,认真地为木盆中一个双目紧闭的孩童擦洗身一子。虎儿待在旁边,无聊地踢着毽子。我定睛瞧去,那被擦洗的分明是一具一尸一身,居然正是—虎儿。虎儿旁边静静地躺着另外一具一尸一身,瞧那相貌,不是施婆婆又是谁呢?
我顿时头皮发麻,捂着快要蹦出来的心,沿着原路悄悄退出后院,而后匆匆奔回西屋,把刘元和欧永彪拽起来,说出了刚才所见。刘元脸色变了,浑身禁不住哆嗦,嘀嘀咕咕直转圈,埋怨道:“我早就说这老婆婆有问题了,你不信,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永彪,你身一体支撑得住不?”
欧永彪点了点头,骂道:“邪一性一了,桃树林中也能撞到这种事儿!”
冒着倾盆大雨,我们三人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地往桃树林外闯。老天保佑,这次似乎没有遇到什么鬼打墙。奔跑了大概两个半钟头,远处隐隐显出微弱的光亮。我们欢呼着,喘着粗气往光亮处冲去。就在冲进光亮的一刹那,身下一空,便像滚葫芦一样滚落下去。天哪,山崖!
当我醒过来时,却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帐篷内。钻出帐篷一看,外面葱葱翠翠,正是第一晚扎营时的青杠林,难道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刘元和欧永彪也先后醒了过来,三人一谈论,梦境遭遇赫然一样。
到底是梦还是确有此事?我们被整糊涂了,但当前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匆忙收起帐篷,原路返回。
经过山下的村子,遇到一家简陋的饭店,我们便进去歇脚。三人放下背包,这才有工夫议论此次奇怪的遭遇。饭馆老板在旁边听了半天,忍不住凑了过来问:“你们是到青杠坡了吧?那里有瘴气,还经常闹鬼,村里人都不敢去。”
“闹鬼?”
老板打开话匣子,讲述了一段往事……那还是清代宣统年间的事儿。当时青杠坡附近住着一户姓施的人家。当家的施书生上京赶考,不巧科举被废除,但他走运,被一个大官看中,招为女婿。这施书生贪图荣华富贵,隐瞒了还有妻子老一娘一的家境。为了不节外生枝,他登身豪门之后,狠心断绝了与家中的来往。施书生的老婆后来辗转听说了这消息,一怒之下改嫁了他人,剩下施婆婆和六岁大的孩子相依为命。后来青杠坡连年一陰一雨,孽生了瘴气,祖孙俩不幸罹难,死后却冤魂不散。
回到县城,我们到当地医院做了身一体检查,竟然查出中了瘴毒。好在中毒时间并不久,经过一个星期的治疗就痊愈出院了。
研究生毕业后,我在北京一所高中当了历史老师,并与一个教音乐的同事相恋结婚。一年之后,妻子被推进了产房,为我生了一个胖儿子。当我冲进产房时,儿子正被妻子抱在怀中,她奇怪地招呼:“哎,老公,你看,这是什么?”
我凑过去一看,差点儿晕厥:孩子的脖子上有一块桃花形状的胎记,拇指大小,似乎正冲着我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