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寻人启事
水泡子附近有一条小路,一尺多宽,曲曲折折地伸向远方。
有一天早上,阿古达木看见几头马鹿排成一队,顺着这条小路慢慢地走,到水泡子里喝水。它们的角像树杈一样,张牙舞爪。
这天,冯兄和冯弟骑着摩托车来找他玩。他们是亲兄弟,也是阿古达木的发小儿,在另一个地方采蘑菇。阿古达木很高兴,请他们吃烤鱼,喝马一奶一酒。
“你采到多少白蘑了?”冯兄问。
阿古达木说:“晒干了,可能还不到三斤。”
冯弟说:“还差十七斤。”
在他们那个地方,二十斤白蘑能换一个媳妇,又丑又笨或者有残疾的那种。不丑不笨没有残疾的姑一娘一都嫁到城里了。
“你们采到多少了?”阿古达木问。
“跟你差不多。”冯兄说。
“老是不下雨,白蘑很少。”冯弟说。
闲聊了一阵子,冯兄说:“去镇上玩玩吧?”
“你有钱吗?”阿古达木问。
“没有。”
“没有钱去镇上干什么?”
“看人。”
“看女人。”冯弟补充说。
阿古达木心动了。
镇子虽然很小,只有一条街,十几家店铺。不过,在他们心中,它就是天堂,因为那里有女人。一辆破旧的摩托车,驮着三个饥一渴的男人,朝天堂驶去。
一路上,不见一个人。
颠簸了一个钟头,天堂到了。他们的运气不错,小镇今天逢集,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女人。有些女人穿着短裙和高跟鞋,晃晃悠悠地走。他们的眼睛都看花了。
他们蹲在路边,一上午都没眨眼。
冯弟的胆子挺大,敢冲着那些女人吹口哨。
下午,集市散了,女人们都走了。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
电线杆子上贴着一张寻人启事,已经泛黄了。
他们凑过去看:徐姑一娘一,女,23岁,身高1.65米,瓜子脸,皮肤白皙,神志有时不清。2013年3月12日离家出走至今未归,有知情者请联系其家人,当面重谢八万。book.sbkk8.coM
八万?阿古达木的心莫名地抖了一下。
冯弟指着寻人启事上的电话号码,问:“这是哪里的区号?”
阿古达木说:“一个特别大的城市,距离锡林郭勒两千多公里。”
冯弟又问:“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能跑这么远?她到这里干什么?采蘑菇吗?”
采蘑菇的小姑一娘一?阿古达木的心又莫名地抖了一下。
冯兄问:“寻人启事上怎么没有照片?”
冯弟说:“瓜子脸,白皮肤,她长得肯定很好看。要是我能找到她,就先和她睡觉,再拿去换钱。”
冯兄问:“去哪儿找?”
冯弟说:“不知道。”
阿古达木说:“她可能早就回家了。”
一个顶着红头巾的女人从远处走过来,走进了一家杂货店。她挎着一个篮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冯兄和冯弟背对着她,没看见。
阿古达木看见了,立刻说:“都下午了,你们该回去了。”
“你不回去?”冯弟问。
“我走回去。”
“很远,走回去得三四个小时。”
“反正也是闲着。”
“行,那你慢慢走吧。”
冯兄和冯弟上了摩托车,走了。那兄弟俩有点缺心眼。
阿古达木快步走向杂货店。他怀疑她就是采蘑菇的小姑一娘一。他怀疑她就是徐姑一娘一。他怀疑那日松一精一神失常和她有关。
杂货店里只有她一个顾客。柜台上放在一小堆白蘑,她用手比划着,似乎是在跟店主讨价还价。最后,店主很不情愿地给了她两袋盐。book.sbkk8.cOm
阿古达木知道,那一小堆白蘑至少能换三十袋盐。
她把盐放进篮子里,走了。
阿古达木在后面喊了一声:“徐姑一娘一。”
她没回头。
阿古达木决定跟踪她。反正也是闲着。他想:她两次出现在那片草原,说明她就住在那附近,跟着她就等于回家了。
天很蓝,云很白。
她不快不慢地走着。
阿古达木远远地跟在后面。草原上没有遮挡物,他不敢靠得太近。
有一条小道,不知道是马鹿踩出来的,还是人踩出来的。阿古达木走在小道上,总觉得背后有人。他回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今天有点怪,他想。
风很轻,吹起了他的头发,撩一起了他的衣服。
太一陽一已经偏西了。
周围全是绿色的草,极其单调。阿古达木死死地盯着前面那一点跳跃的红色。那是她的红头巾。
前面有一个水坑。她轻轻地一跳,跃过水坑,继续走。阿古达木觉得那是野兽的动作,人类没有那么灵活。
她来历不明,身手敏捷,居心叵测。
阿古达木忽然觉得跟踪她似乎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远处飘过来一片乌云,老天提前黑了。
草原上没有灯光,那里的黑是真正的黑。阿古达木看不见她了。他有些沮丧,后悔没有提前追上她,把事情弄明白。
周围很静很静,是那种让人抓狂的静。
草原昼夜一温一差大,他有点冷。
阿古达木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在空旷死寂的草原上,他的脚步声无比清晰,仿佛奔跑在一部恐怖电一影里。
跑了大约半个钟头,他突然停住了。
他没追上她。
有两种可能:她也在跑,或者她躲到了一边。不管是那种可能,都不太正常。阿古达木甚至怀疑她就躲在他的身后,伺机而动。
他又跑了起来,跑得更快了。
他希望用速度甩开恐惧。
跑着跑着,他看见前面有一点亮光,昏昏黄黄,寂寥而诡秘。他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奔了过去。
那是一个毡房,门口拴着一条长相类似绵羊的大狗。它看了阿古达木一眼,趴着没起身,象征一性一地叫了一声,又睡下了。阿古达木傻傻地站着。他觉得,它的一温一顺只是一种伪装,目的就是骗他过去,咬他一口。
毡房的门帘子掀一开了,一个灰白的脑袋探出来,看了阿古达木两眼,说:“进来吧。”谢天谢地,他的语气还算友好。
阿古达木进去了。
那条大狗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