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金美哲死了。
第二天,当刘茶一找来小区保安撞开金美哲卧室的时候,她脸色苍白地躺在一一床一一上,手腕泡在脸盆里,脸盆里的水,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一一床一一边,放着一本日记,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
如果我死了,请只在墓碑上写上“画者金美哲之墓”几个字;
如果我死了,请各位媒体的朋友在报道的时候,不要写“舞蹈王后刘茶一之女自一杀”一类的标题。如果一定要报道,就请写“画者金美哲自一杀”。
因为,我再也不想,在母亲的影子下,继续生活。
金小妹的心似乎空了。一直以来,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把姐姐当作目标,当做榜样,当做假想敌,当做要努力战胜和超越的对手。可是现在,这个目标、这个榜样、这个对手不见了,死了。她就像一支已经迅猛射一出去的箭,在半路,突然失去了靶心。
她觉得,她迷路了。
母亲的眼睛,也空了,她一直希望,金美哲能够在下个月的比赛中,继承她“舞蹈王后”的称号,她心目中,舞林至尊,就应该是属于这个家族的。
她看了金小妹一眼,又扭过头,似乎这个女儿是一块无法雕琢的劣质朽木,“你来代替她,跳《影子》吧,那是我和你姐姐秘密排练的参赛的曲目。”
“一妈一……我……”金小妹其实是想说,她可能无法像姐姐那样跳得那么好。
“你不是一直希望超过你姐姐,甚至代替你姐姐吗?”刘茶一的表情冷冷的。
“我是一直想超过姐姐,但是绝对不想做姐姐的替代品,你不要因为姐姐死了,就把我勉强地顶上,姐姐不想做你的影子,我同样,也不想做姐姐的影子!”
刘茶一转过头,似乎要重新认识这个不争气的小女儿似的:“小妹……你……”
“不要叫我小妹!我的名字不是小妹,姐姐已经死了,没有了姐姐,自然也就没有小妹了!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金美韵!”金美韵(金小妹)激动地说。book.sbkk8.coM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不得不称呼金小妹为“金美韵”了。
金美哲死后那段时间,她的死因和死亡日记,成为媒体的炒作热点,谴责和不满的矛头,一下子指向了刘茶一。大家都说,刘茶一太飞扬跋扈了,平时压着自己的学生不让她们出头不说,连自己的女儿也压着,生怕“舞蹈王后”的称号,被后生们夺去。
也有一些人旧话重提,说刘茶一是靠着着名画家金先生才发迹的。当初,刘茶一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舞者。因为金先生,她才受到关注,逐渐大红大紫。那个时候,人们总是说:“哦!金太太的舞艺又一精一进了!”
因为金美哲的死,连金美韵都成了炒作的对象,因为作为姐姐代替品的她,时时传出与母亲不和的新闻。
金美哲死后,刘茶一拒绝了所有的采访,一直呆呆地躺在一一床一一上,连金美哲的后事,都是金美韵一操一办的。直到最近,似乎才又恢复了一些活力,开始指导金美韵练一习一参赛舞蹈《影子》。
姐姐死了。姐姐在遗言里,提到了影子。
于是,金美韵对影子的厌恶和恐惧,就更加深刻了。她喜欢的人,似乎都死于影子。
她在黑暗里打开音响,和着旋律翩翩起舞。金美韵觉得,舞蹈是不需要“编”的,只要跟着内心的节奏,让身一体融为音符的一部分,让身一体自一由的表达它自己的感情。
金美韵旋转在黑暗中,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影子。记忆随着身一体一起旋转……旋转……旋转到那个惊心动魄的晚上……那个晚上……父亲死了……book.sbkk8.cOm
“啪!”灯亮了,客厅里立刻又充满了面目可憎的影子。
“你在发什么神经?”母亲站在门口,影子显得奇形怪状。
“练一习一……跳舞……”金美韵低着头,不知为什么,在母亲面前,她总觉得抬不起头。
“跳舞?这舞叫什么名字?”母亲饶有兴趣地问。
“没、没、没名字……就是随着音乐……”
“又来这一套!这种不用心的态度,永远也没有办法超过你姐姐的!真不知道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
“对、对、对不起……”为什么对不起?金美韵也不知道。母亲放下背包,影子盖在金美韵身上,这次她没有躲,确切说,是躲不开。事实上,现在金美韵所有的生活,都笼罩在母亲的影子里。
“《影子》练一习一的怎么样了?”母亲问。
“还……不怎么样……一妈一一妈一……我不想跳影子……我觉得影子这个角色应该让影子自己来跳。”金美韵说着,望了望姐姐的卧室。
自从金美哲自一杀后,她的卧室一直空着,母亲似乎很排斥那个卧室,就算在不得不路过那个卧室门口的时候,也远远地绕开。
“一派一胡一言!影子自己怎么会跳舞呢?!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刘茶一突然停下来,也看着金美哲的卧室。
卧室的门是开着的,窗外的路灯透过窗户射进来,昏黄的灯光,映出一个长长的影子。刘茶一太熟悉了,那就是金美哲的影子。
“美哲……美哲……你还是不能原谅一妈一一妈一吗?美哲……”刘茶一喃喃着,似乎陷入了某个痛苦的回忆。
“姐姐的死……和你有什么直接关系吗?一妈一一妈一?”影子很快就消失了,金美韵后退一步,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回忆蠢一蠢一欲一动。
“难道……又是你一逼一死的?!”金美韵冷冷的。
“又?……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母亲颤一抖着,靠在美韵的卧室门口,瞄了一眼墙壁上的画。
“没什么意思。”金美韵也看着墙壁上的画,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