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行驶,两人一言不发,汽车直接开进了火车站。“去旧金山的火车二十分钟后进站,”他说,“我已查过时刻表。”他们进了候车室,阿辛格拎着他的小包。“带着了吗,阿辛格?”查礼问。
“带了,”老人回答。
“我给你带来了一个老朋友的口信,是山姆·霍特先生的,他说他很高兴结识你。”
阿辛格的脸色顿时变得柔和起来。“再见,”阿辛格说罢朝火车走去,但刚走两步又转了回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件东西一交一给了查礼。“你焦(一交一)给举(主)人,”他又开始讲英文。“我想告诉举(主)人——屋几(子)里工作太多,辛格久(走)了。”
“我会告诉他的,”查礼边说边领着辛格来到硬席车厢门前,又扶他上了车。
从火车站回来后,一吃过饭,查礼匆匆离开饭桌。霍特和他的父亲紧紧跟在后面。他径直穿过门廊,进了丁斯坦尔的办公室。正如他所料,另外两人也随之而入。两人把实情告诉了霍特。
“你们一直骗我,”年轻人继续咆哮着。“我象一个傻子一样被愚弄……”
“好啦,别再嚷嚷了,儿子——这是我的主意,是我让查礼把阿辛格带到特拉基去,我让查札帮他逃跑——去中国。”
“你!”霍特大叫。“去中国!而你完全知道他罪大恶极,你知道他进了房间——你知道他开了槍……”
“我知道所有这一切,儿子。”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让我出去!”
“你去哪儿?”
“哪儿?当然去追他。我还是不是郡长?你们两人也太过份了!”
丁斯坦尔开了门。“你的电话,郡长,从特拉基来的,我已把它接了下来。”他迷惑不解地看了一眼郡长的脸色后就返出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霍特拿起了电话听筒,查礼看了看手表,微微一笑。
“喂!喂!我是霍特。什么?什么?再说一遍?好,谢谢,请给我寄来。”
年轻人坐在椅子上,慢慢转过身来,和查礼的眼光对峙了一会儿,“关于那两把手槍,你向伯克利那家伙问什么了?”他问。
“有关子弹的一个简单问题,”查礼说,“他讲了些什么?”
“他说——他说两颗子弹都是从杀死斯旺的那支手槍里射一出的,”霍特茫然地回答:“他说子弹与兰迪妮的手槍无关。”
“好哇!”山姆·霍特拉长了声音说,“这些科学家总不会老出错的,时不时瞎猫也能碰上死老鼠。”
霍特站了起来,茫然的神色逐渐消失,他突然冲着查礼大笑起来。“天哪!”他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总是蝶碟不个地谈论松树。”
多恩·霍特同时在小办公室时激动地来回走:“局势已开始明朗,那只狗——我也明白了。”
查礼会意地点了点头:“可一爱一的杜拉波,是它使我在谋杀当晚就走上了正轨,而一开始时我曾有些犹豫不定。发生谋杀时有五人没和大伙在一起,他们有作案可能,而且他们中谁也提不出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你大概还记得,当时我曾跟你谈过这一看怯。事情相当离奇,这是我的初步印象。一般说来,凶手都事先就准备好不在现场的证据。我也设想过,会不会凶手不在这五人之中?换句话说,当那声被人认为是致命的槍声传来时,凶手会不会就已经在我眼前?”
“接着我们和奥菲莉娥夫人谈了话,”年轻的郡长回忆说。
“丝毫不差,兰迪妮曾说过要把小狗带上飞机,‘它喜欢飞机’这是她的话。但据奥菲莉娥夫人介绍,在飞机绕房兜圈时,小狗杜拉波却极为可怜地呜咽呻一吟,而在第二天晚上,就如我告诉过你的,它在听到飞机响声时却活蹦乱跳地欢叫。头天晚上它没有欢叫,有的只是呜咽呻一吟。为什么呜咽呻一吟?我于是考虑这一点,有这么一句——在跟奥菲莉娥夫人一交一谈时我曾提起过。”
“什么话?”多恩·霍特急切地问。
“狗通人意,”查礼说。“可怜的小杜拉波——飞机在房子上空时,它是否已知道兰迪妮正在死亡边缘挣扎?是的,我从心底里认定它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在飞机发出的噪杂声中,有可能开了数槍而无人听见槍声。但凭着我们还无法解释的第六感官,狗却知道这一切。它知道,在飞机降落时,我们和飞行员一起站在客厅里。雷特慢步下楼时,兰迪妮已经死去。在那一声把大家引到她一尸一体前的槍响之前,她早已经死了。
“我们听到的那声槍响,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引导我们误人岐途。谁开的槍?很可能是阿辛格,开始时我怀疑是他——到昨天晚上时我已肯定是他,我回起起抵达松景宅当晚的晚宴——那时,我还没见到兰迪妮。我记得雷特说的一句话,‘阿辛格永远是一个患难与共的朋友。’”
“兰迪妮在给雷特信中写了些什么呢?”
“不知道。还有几件事我必须到松景宅去料理。伯克利的教授的信息很重要,但我们的证据还不足,我建议我们马上去松景宅结案。但是,我必须先请求你原谅,当我把阿辛格送上回中国去的路时,我想我已触犯了法律。”
“不算什么,”山姆·霍特说。“别道歉,陈先生。我就不道歉,我们的帮助已使这头脑发昏的年轻人免出了一次洋相。”
“你说得对!”霍特同意道。“请原谅我刚说的那些过头话。”
查礼看了下表,“给我一个小时吧。”
霍特点头说:“一个小时。”
当他把汽车开进松景宅的车库时,查礼已排除了一切杂念,又恢复成了那个活泼轻快、有条不紊的查礼。这次,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扛起了梯子。直到昨天下午,他还只是仔细地打量它。他肩扛着梯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房前草坪上。
他把梯子靠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上,并沿着梯子往上爬。查礼已确定,那块厚实的松树皮就是从这棵树上掉落的。不一会,他身躯己消失在茂密的树枝和松针之中。终于,查礼找到了他日思梦想的那件东西——那天下午他曾白费一番功夫在树底下一无所获——一颗子弹。这是阿辛格帮朋友提供不在作案现场而从书房窗户往外开槍射一出的那颗子弹,这子弹加上那两把手槍使整个案情大白。查礼从身上掏出单开小刀,开始挖掘这颗嵌入树干中的子弹。
他极为小心地把子弹装进口袋,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随即消失在车库后面的工棚之中。
片刻之后查礼一抽一身进了自己房间并随手锁上了房门。
查礼在桌上忙碌了一阵子,主要是摆一弄查验指纹的烟灰和一毛一刷,接着便匆匆装箱。一切完毕后,他轻轻把衣箱放到了楼道里,衣帽就放箱子边。他溜迸书房逗留一小会儿。然后,他出了书房,拿起衣帽和行李箱径宜下楼。
大客厅里的炉中闪烁着火苗,火舌友好而文静地在墙根跳跃。查礼放下行李,饶有趣味地环视着客厅。他脑海中浮现出两天前飞行员米歇尔·艾伦德进客厅喝酒时的情景:比顿和丁斯坦尔坐在炉旁,沃德在配制鸡尾酒,艾伦德在大安乐椅上等着,雷特漫不经心地从楼梯上走下,一共是五人,算上他自己是六个。
待脑海中的场面慢慢消失时,查礼慢步向餐厅走去,在餐厅门口停了下来。
沃德和雷特坐在桌旁,面前各放着一杯咖啡。出于好客的天一性一,沃德马上站了起来。
“喂,陈先生,”他大声说,“吃晚饭时我还在念叨你。来点东西吃吗?阿辛格!”他停了嘴,“他一妈一的,又忘了!陈先生,阿辛格失踪了。”
“不用一操一心,”查礼没答理阿辛格的事,“我已吃过饭了,沃德先生,非常谢谢你的好意。”
霍特在一旁说:“说不定陈先生能提供有关阿辛格失踪的线索吧?”
查礼搬了把椅子坐在桌旁。“可以,”他点点头说,另外两人默默地听着。“我非常难过地告诉你,沃德先生,所有的证据都不幸但又无误地表明,正是阿辛格向兰迪妮开了一槍——那一声把我引到书房发现了地板上兰迪妮一尸一体的槍声。”
“我不信!”沃德激烈地说。“我不管你有什么证据,阿辛格绝不会……”
“但如果阿辛格本人承认……”
沃德霍地站了起来。“他在哪儿?我马上去见他。”
“我怕无法满足你这要求了,”查礼回答说。“郡长正要逮捕他——也却消失了。”
“跑了?”霍特大声问。
“暂时吧,”查礼回答说,“也可能已被拘捕了。”他又转身对沃德说,“我很遗憾,沃德先生,这对你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我稍作停留就是为通知你这不幸消息,同时也要感谢你的热情招待。我已决定马上回火一奴一鲁鲁去,在这儿我已是个无事可做的闲人了。”
“这么快!”沃德说,“但有件事必须在你离开之前了结,我答应过为你替一我寻找孩子支付一千美元……”
“接受这张支票我心中有愧,”查礼说着把支票塞一进了皮夹子,看了一下表,“我该走了,”他说罢站了起来。
“不再喝杯告别酒了?”沃德倡议说,“想起来了,你是滴洒不沾的,另外,这儿已没有什么好喝的了,可怜的约翰和我整个晚上一直干坐在这儿,嗓子都干得要冒火了——你知道,阿辛格拿着酒柜和地窖的钥匙。”
“多亏你提醒了我,”查礼大声说,“我已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从口袋内掏出了一串挂着二十多把钥匙圈。“这是你仆人委托我一交一给你的——在逃跑之前。”
“还算运气,”沃德说,他接过钥匙走到了酒柜前,“要什么,约翰?对上咖啡的甜酒?”
“都可以,”霍特说。
沃德从柜内取出四只细颈刻花玻璃瓶放在托盘上,又把托盘放到了他朋友的面前。“自己倒吧,”他说,同时拿了只较大较沉的细颈瓶放在自己的面前,“陈先生,你不改变一下一习一惯?”
“我对传统的仪式坚信不疑,”查礼说,“在古代中国,拒喝告别酒是对主人的极大不尊,就请给我倒一点儿。”
“好痛快!”沃德大声说,同时给了霍特一只杯于,“约翰——给巡官——你喝什么,陈先生?”
“请来点儿波特洒,”查礼突然提高噪门说,“还有一点,在古代中国,主人不亲自斟倒告别酒则是对客人的最大不敬。”
屋子里突然一片沉默。查礼看到霍特犹豫了一下,询问地看着沃德。“但我并不坚持这一点,”查礼友好地微笑着说。“沃德先生,我想起了这张桌子上第一次晚饭时的情景,那时你是那么彬彬有礼,殷勤好客地亲自为大家斟酒——一切顺当,没有麻烦。但等到几只细颈瓶的托盘放到你面前时,你却是那样大声地呼唤阿辛格,以至阿辛格还没有来得及送甜酒就赶快从厨房跑回餐桌。啊——这些琐事——它们已在侦探的脑中记录在案,谋杀几小时后,我回想起了这些。我于是问我自己——沃德先生会不会是色盲?”
他停了一会,屋里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
“这是个令人感兴越的问题,”查礼继续说。“直到今晚我才准确无误地找到答案。你楼上书房的桌子上有两种墨水,沃德先生,红墨水在左边,黑墨水在右边。来餐厅以前,我冒昧地进了你的书房,将墨水对换了一下位置——希望你能原谅我。”他轻轻折了一下放着皮夹子的口袋。“你刚才给我的支票是用红墨水写的,沃德先生。因此你是色盲已确定无疑了。”
“是又怎么样?”沃德问。
查礼舒坦地坐到椅子上,“谋杀兰迪妮的凶手先将粉色披肩当成了藏青色披肩,他在匆忙收拾桌子制造假象时又将粉一红色盖子盖到了黄色盒子上,而把黄色盖子放在了粉一红色盒子上。不,雷特先生,”他推开了雷特递给他的杯子,“我没有心思同一个将以谋杀罪名被逮捕的人一起喝酒。”
“谋杀!”沃德叫了起来,“你疯了,巡官?”
“没有,变疯的是你——前晚在书房里。”
“槍响时我在客厅里,就站在你跟前。”
“辛格往松树上开的一槍——是那个时候!但实际上,兰迪妮是在飞机绕房飞行时发出的喧闹声中被杀害的——凶手正好利用引擎声淹没所有其它声音的那个时刻。”
“那时我正在打开着陆场的信号灯,飞行员的话你也听到了……”
“他说在房子上空时才看到信号灯,这话是对的——信号灯是亮了,但是,沃德先生,开灯的并不是你。查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又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了一根电闸开关的木把手。“刚才,借助于阿辛格那一申钥匙,我进了机库后面一间装有电源开关的工棚。我把这木把手拆了下来,上面有两个指纹印,那都是你忠实的仆人——阿辛格留下的。”他把木把手放回了信封,“两个天衣无缝的证据,”他又说:“辛格往树上开的一槍——你声称在开信号灯,都已不在现场,两个证据现在都没有用了。”
听这剖析,沃德颓然倒在椅子里,双手抱头。房间所有的人惊得说不出话来,从容的只有查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