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新生藤萝根一部湿了一大片,一股浓郁的骨汤味扑鼻而来——那“人”竟用肉汤“喂”了藤萝!令人胆战心惊的是,肉汤的汤骨中赫然有一枚青花缠枝碧玉戒指,那是鸣凤生前戴的!
张小辫重重吞咽下一口唾沫,颤着手伸向藤萝的根一部,猛地上拔,地面皲裂了,藤萝的根须一点点出土,那根须纠缠着一一团一黑乎乎的东西,他用棍子一拨,不禁倒一抽一一口冷气,根须中赫然缠着一个焦黑的骷髅头——一个被点了天灯的骷髅头!
小柔愣怔了一下,发了疯似的扒土,很快,一截金丝镶边的黑衣出现了,渐渐地,两半被腰斩的一尸一骨累累陈在眼前,一尸一骨被揭去一层皮肉,白骨毕现。
小柔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谁煮了鸣凤,又用她的肉汤喂了藤萝?
张小辫看向迎风抖索的十几株藤萝,脸皮颤了一下,飞快地投进大雾中,不一会他倒拖着一把铁锹过来,将藤萝一通挖掘。
十几具一尸一骨从藤萝根一部出土,那些藤萝年限已长,根须已经将一尸一骨全盘包裹,一尸一骨中空部分爬满了蜈蚣与不知名的虫子,骷髅头无不被点了天灯,脑壳上的空洞甚是骇人。张小辫拿铁锹对着一尸一骨一通猛砸,小柔忽而拿手指点着两具一尸一骨,像见了鬼一样颤声道:“剪子……钳子……”
张小辫跪倒在一具胸腔中安置了一把“张小泉剪刀”(民国时期名牌剪刀)的一尸一骨前,眼中的血丝像风中的蛛网一样颤一动着。那把剪刀锈迹斑斑,刀口上有三个豁口。张小辫从一堆臭虫中掏出了剪刀,在铁锹上磨了磨,剪身上一陰一文刻着的字渐渐清晰:上海章大同。book.sbkk8.coM
他又将钳子在铁锹上磨了磨,同样磨出一个名字:湘西李鬼。
后花园闹鬼的事很快在红牌坊传开了,没有人敢再踏进后花园一步,那些一妓一女从此也不敢再戴后花园的牡丹和木槿——谁知道它们是用什么脏东西灌溉出来的!
张小辫和小柔成了红牌坊里的煞星,没有人敢接触他们,仿佛他们身上沾惹了鬼气一样,老鸨只得安排他们做些粗活,红牌坊的曲折回廊上,每天清晨和傍晚都可以看到他们清扫落叶的影子。
每一次,小柔清扫到西北侧的回廊时,都会情不自禁地眺望一眼一间门口挂着破旧的红纱灯笼的厢房,那个厢房似乎是整个红牌坊被遗忘的地方,绝少人影。
“小柔姐,那个厢房里住着什么人?”张小辫不只一次问她,然而小柔每次都缄口不语。
这个月的27号,红牌坊照例请来了几个理发师为各个一妓一女做发型。理发师大都来自大都市,带来了最时髦的发型和最时髦的话题。这一天是不少一妓一女最风光也最疯狂的日子,她们顶着理发师为其量身订造的发型,四处串门、炫耀、攀比、斗艳——这个世上永远只有两种男人,一种是好色的,一种是过于好色的;这个世上也永远只有两种女人,一种是虚荣的,一种是过于虚荣的。book.sbkk8.cOm
傍晚,张小辫和小柔又一次扫到了那个破败的厢房附近。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忽而从他们身后响起,在回廊上的回音很小,然而张小辫的脸色却变了。
“柔丫头,我看你的发型该变了。”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说。
他们回过身,在夜的羽翼下,依着回廊站着一个人,一身宝蓝色长衫,胸口挂着一只珐琅怀表,正一抽一着一支薄荷烟,一张脸被雾气和烟云笼罩着,不甚清晰。
“你说我吗?”小柔的声音里有了些微微的敌意和惧意。
那人点点头,说:“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我是上海滩的理发师章大同,你如果需要换上时髦发型,可以去‘侣号’找我。”那人说着指了指那间小柔常常眺望的厢房,头也不回地去了。
一阵冷风荡过,一地落叶纷飞,西北角传来一阵乌鸦战栗的尖一叫。
张小辫的瞳孔在收缩,章大同不是已经死了吗?难倒……他看向小柔,小柔抿着嘴唇,良久才说:“小辫,我看那里,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另一个人。她曾是我的主子,人称‘赛明珠’,去年的这个时辰,土匪头子赖叫天被人谋杀在她的一床一上,她一一夜之间疯了。她住的‘绛红轩’没有人敢提起,纵然说起,也都是以她的门牌号一口带过。但她也是红极一时的人物,不少理发师都是她的情一人,每年都会来看她。”
“你会去吗?”张小辫看向被黑暗吞噬的“18号”。
“我会,因为章大同不但是赛明珠主子的情一人,还是鸣凤姐的情一人!”小柔细密的白牙咬着下唇,声音在颤一抖,“我要当面问他真相,否则鸣凤姐死不暝目!”
张小辫心中一沉,难道那晚约鸣凤主子出去的是章大同?可是……